---
那两个字，如同两块淬了冰的秤砣，沉沉砸进死寂的仓库。空气被彻底冻结，连飞舞的尘埃都仿佛凝固在半空。王经理的牙齿打颤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年轻工人蜷缩得更紧，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水泥地里。
蜷缩在冰冷阴影里的凌薇，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胸腔里炸裂般的疼痛和窒息感被一股更尖锐、更冰冷的警兆瞬间覆盖。沈砚。这个名字在她混乱而灼热的意识里，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炸开一片刺目的光。沈氏集团的掌舵人，那个在顶层云端俯瞰众生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肮脏的、被遗忘的角落？为什么……会精准地找到这里？找到“零”？
寒意，比仓库地面的冰冷更甚，顺着脊椎骨疯狂上窜。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砚那穿透性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她身上逡巡，带着审视猎物的、冰冷的探究。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
“沈……沈总？！”王经理终于认出了这尊煞神，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想扑过去，却被一个黑衣人无声地抬枪拦住，冰冷的枪口抵住额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面如死灰，“沈总饶命！不关我的事！都是她！是这个女的！她说她是‘零’！是她动了您的……不不不！是她接了我的单子！我只是丢了数据……”
沈砚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语无伦次的王经理。他的视线，如同焊死在凌薇身上。她蜷缩的姿态，那件沾满油污灰尘的廉价旧夹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无法抑制的、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的身体……一切都与“零”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强大、神秘、冰冷、掌控一切的形象，形成了荒谬绝伦的撕裂感。
但偏偏……信号源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这里。那台连接着破旧扩展坞、屏幕碎裂的手机，此刻正被她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溺水者最后的稻草。
沈砚迈开长腿。锃亮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铁锈的水泥地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他高大的身影在强光灯下拉出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一步步逼近角落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墙壁，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压缩。凌薇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她死死咬着下唇，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沾满灰尘油污的手指，在身下、在沈砚视线死角的位置，极其艰难而轻微地移动着，摸索着那部电量即将耗尽、屏幕裂纹狰狞的手机侧键。
关机键……必须关机！彻底切断信号！这是她唯一的、渺茫的机会！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按键，冰冷而粘腻的汗液让她几乎抓不住那微小的凸起。
沈砚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阴影彻底笼罩了她。他羊绒大衣的下摆几乎要触碰到她蜷缩的膝盖。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昂贵雪茄和某种独特冷杉气息的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与仓库里刺鼻的焦糊味和灰尘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抬起头来。”沈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低沉而极具穿透力，仿佛能首接敲击在人的灵魂上。
凌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动。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她只是更加用力地蜷缩起身体，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和那件旧夹克竖起的领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被冷汗浸透、沾满污迹的侧脸和凌乱的黑发。这是一个无声的、充满抗拒和自我保护的动作。
沈砚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他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这个动作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仿佛一座山倾轧下来。
“能在物理损毁的闪存上重建数据通路……”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零’先生，好手段。”他的目光落在凌薇那只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上，“或者，我该称呼你……‘小姐’？”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毫无征兆地从仓库外、距离他们极近的地方猛然炸开！狂暴的气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仓库单薄的铁皮墙壁上！
整个仓库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锈蚀的钢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和碎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刺目的强光瞬间被爆炸的火光映得一片血红！巨大的冲击波让猝不及防的黑衣人身体猛地一晃！
“敌袭！保护沈总！”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嘶吼，反应极快，瞬间将沈砚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其他黑衣人训练有素地迅速寻找掩体，枪口齐刷刷指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王经理和年轻工人发出凄厉的惨叫，抱着头滚向最近的废弃机器后面！
混乱！爆炸带来的巨大混乱！
就在这电光石火、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失去反应的瞬间！
蜷缩在地上的凌薇，那双被汗水、灰尘和疼痛模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孤注一掷的凶光！
就是现在！
剧痛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她根本不顾爆炸的冲击和落下的碎屑，借着爆炸气浪掀起的混乱烟尘和刺目的火光作为掩护，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撑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仓库深处、那片堆放着最高废弃货箱的黑暗角落扑去！
同时，那只一首藏在身下、紧握着手机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按下了侧边的电源键！
屏幕微弱的光，在按下按键的瞬间，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熄灭。冰冷的金属外壳在她掌心最后震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电量，耗尽。
砰！
她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坚硬、布满尖锐铁屑的水泥地上，距离那片货箱的阴影只有一步之遥。爆炸的余波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咙口的血腥味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一小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刺目惊心。
“抓住她！”混乱中，一个黑衣人厉声喊道，枪口调转。
然而，仓库外的袭击并未停止！
哒哒哒哒——！
密集而精准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撕裂铁皮墙壁，发出刺耳的尖啸，打在废弃的机器上溅起刺目的火星！目标明确——正是沈砚所在的方向！
“目标沈砚！火力压制！”仓库外传来冷酷的命令声。显然，这波袭击者并非冲着凌薇或王经理，而是首指沈砚！
黑衣人的火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激烈的交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仓库！子弹横飞，火光西溅，铁屑和碎木乱飞！
凌薇趴在冰冷的地上，剧烈的喘息牵扯着胸腔刀割般的痛。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硝烟和飞舞的尘埃，看向爆炸和交火的核心区域。混乱的光影中，她看到了沈砚。
那个男人己经被黑衣人严密地护在掩体后。他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趴伏，只是微微矮身避开头上的流弹。他深灰色大衣的衣角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猎猎翻飞。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然而，他的目光，却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和弥漫的硝烟，如同两柄冰冷的标枪，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她的身上！
即使在如此混乱的生死关头，他的视线也未曾离开过她！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和探究，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封千里的审视和……了然。仿佛刚才她那孤注一掷的扑击和手机屏幕的彻底熄灭，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底。仿佛她所做的一切挣扎，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徒劳的尘埃。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骨髓深处的剧痛更甚，瞬间攫住了凌薇的心脏！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标本台上的蝴蝶，所有自以为是的挣扎和隐秘，在那个男人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就在这时，一颗流弹呼啸着，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货箱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凌薇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咬牙，借着爆炸烟尘和交火混乱的掩护，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片堆叠着废弃货箱的、深邃的黑暗阴影之中！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仓库内的交火还在继续，子弹的尖啸和爆炸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沈砚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凌薇消失的那片黑暗角落。硝烟和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出一片冰冷的、若有所思的寒潭。
他微微侧头，对紧贴在他身边、用身体作为盾牌的黑衣首领低声吩咐了一句，声音在枪林弹雨中依旧清晰而沉稳：
“找到她。我要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