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血染的神社,深入更加险峻、人迹罕至的群山,一处隐蔽在瀑布水帘后的狭小洞穴成了暂时的避难所。洞内潮湿阴冷,仅有水滴从岩缝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林影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吟。
他躺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下仅垫着一些枯草和小葵匆忙收集的苔藓。伤势远比看上去更恐怖。胸侧被不动翁薙刀砸中的地方,紫黑色的淤肿高高隆起,伴随着至少两根肋骨的断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但这仅仅是表象。
真正的灾难源于体内——那两枚紧贴着他皮肉、如同活体寄生虫般的面具——夜蝠与螳形!
夜蝠面具的冰冷侵蚀如同跗骨之蛆,从未停止。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近乎透明的苍白,皮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仿佛血液己失去温度。听觉被永久扭曲放大,水滴声如同重锤敲击耳膜,洞外瀑布的轰鸣则化作了永不停歇的、折磨神经的尖啸!喉咙深处的“嘶嘶”高频呼吸声,如同永不停歇的警告。
而新加入的螳形面具,带来的则是另一种酷刑!每一次心跳,都感觉有无数细小、冰冷的刀片在血管中、在肌肉纤维间、在内脏表面疯狂刮擦、切割!这种源自内部的“凌迟”感,比任何外伤都更令人崩溃。更可怕的是视觉——当他试图集中精神观察洞壁或小葵时,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晃动的影子如同鬼魅般纠缠;而当他转动眼珠看向水滴或洞外摇曳的树影时,那些缓慢的移动又会被瞬间拉长、模糊,带来强烈的眩晕和烦躁,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残破的感官!这是高速动态视觉残留与静态视觉错乱的叠加,是神经被过度压榨后的哀鸣。
他胸腹和双臂的漆黑纹路,在双面侵蚀下,如同获得了邪恶的养分,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复杂!原本如同烧焦电路板的纹路,此刻交织着新的、更细密、边缘更锐利、如同碎裂刀锋般的暗绿色纹路。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如同活体藤蔓般在皮肤下微微搏动、扭动,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形成新的“器官”。高烧如同烈火般炙烤着他的意识,让他陷入断断续续的呓语,时而发出蝙蝠般的嘶鸣,时而低吼着模糊不清的“切割”“速度”...整个人如同在冰窟与熔炉间反复煎熬的残骸。
小葵跪在林影身边,小小的身躯因疲惫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几乎用尽了背篓里所有能用的草药。捣碎的消炎镇痛草药敷在胸侧可怕的淤肿和断裂处;具有安神降温效果的草汁,被她用干净的布片蘸着,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苍白的脖颈;苦涩的根茎汤汁,被她小心地、一点点喂入他干裂的嘴唇,试图补充水分和缓解内腑的剧痛。
然而,她的努力在双面具的侵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惊恐地发现,林影的身体状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他的体温在极寒与滚烫之间毫无规律地剧烈波动,皮肤时而冰冷如尸,时而灼热如火炭。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他苍白的皮肤下,偶尔会突然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凸起!有时那凸起细长如蝠翼脉络,冰冷地游走;有时则尖锐如微型刀锋,带着撕裂感瞬间划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他的呼吸频率更是彻底紊乱,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微弱到几乎停止,喉咙里的“嘶嘶”声也时强时弱,充满了非人的诡异。
“怎么办...怎么办...” 小葵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她。她能做的,只有一遍遍更换草药,一遍遍擦拭降温,守在这个随时可能彻底崩溃或变成真正怪物的男人身边,如同守护着风中残烛。
就在小葵心力交织之际,一股冰冷、毫无征兆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穴!
不是自然的风,而是一种被刻意释放的、带着审视与算计的杀意!
“谁?!” 小葵惊恐地抬头,手中捣药的石头差点掉落。
洞口瀑布的水帘无声无息地分开了一道缝隙,没有水花溅落。两道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他们穿着与如月相似的深灰色紧身装束,但材质更加精良,气息更加沉凝,如同两座深不可测的冰山。脸上覆盖着更复杂、更狰狞的金属面具,只露出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眸。他们的存在,让洞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玄夜众!真正的精英!如月的同门,甚至更上级!
小葵吓得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挡在了昏迷呓语的林影身前,尽管她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然而,这两名忍者并未发动攻击。其中一人冰冷的目光扫过重伤濒死的林影,扫过惊恐的小葵,最后落在林影怀中隐约透出的面具轮廓上。那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看到稀有实验品的、纯粹的探究和评估。
另一名忍者则无声无息地向前一步,手腕一抖。一个由特殊黑色金属打造、表面刻满玄奥符文的细长卷轴,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稳稳地飞落到林影身边,恰好落在他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两名忍者如同出现时一样,毫无声息地退入水帘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冰冷的卷轴,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过了许久,小葵才敢颤抖着捡起那冰冷的卷轴。她看不懂上面奇异的文字,但卷轴入手时那股阴冷滑腻的触感,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当林影在高烧的间隙短暂恢复一丝清明时,小葵将卷轴递给了他,眼中充满了担忧。
林影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双面侵蚀带来的混乱感知,艰难地展开卷轴。上面的文字并非日文,而是一种扭曲、带着精神烙印的暗语,但塔拉的存在让他瞬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致‘夜蝠螳影’阁下:”
“玄夜众,洞悉万象,执掌异力之枢。神社一役,阁下于绝境之中,身负双面侵蚀之痛,犹能引动‘影之仆从’,展现非凡之潜力与控制力,吾等深表‘敬佩’。”
“如月行事鲁莽,未能洞悉阁下真正价值,其失职己受惩处。吾等无意与阁下为敌。相反,吾等愿伸出援手。”
“玄夜秘库,藏有镇压异力反噬、疏导侵蚀之秘法。吾等可提供此法,助阁下缓解苦痛,稳固躯壳,甚至...探索双面之力更深层的奥秘。”
“所求者,唯‘合作’二字。阁下需配合吾等研究,分享异力交融之体验,并在未来,为玄夜众效力。此乃双赢之道。阁下可得喘息,吾等可得真理。”
“静候佳音。”
落款是一个扭曲的、如同盘踞毒蛇般的玄夜徽记。
就在林影被卷轴上“镇压反噬”“缓解苦痛”的字眼所吸引,内心挣扎之际,塔拉那虚弱却充满警惕与愤怒的低语,如同被入侵领地的毒龙,在他意识深处猛然炸响:
“...愚蠢!...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那些虚伪毒蛇的嘴脸!...‘敬佩’?...是觊觎!...是贪婪!...他们的‘秘法’?...是更毒的锁链!...是把你变成无知无觉、任其摆布的傀儡的毒药!...一旦接受...你的灵魂...你的力量...都将成为他们实验台上的标本!...永世不得超脱!...”
塔拉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随即,它抛出了一个新的、充满诱惑的方向:
“...真正的力量...能让你驾驭吾等之力而不被吞噬的力量...在南方!...那片被地火炙烤、熔岩奔流、钢铁轰鸣之地!...‘武士之甲’(Skeletal Armor Mask)...那不朽的骸骨战甲...就在那里沉睡!...它蕴含着‘坚韧’与‘统帅’的权能!...是承载力量的基座!...是稳固你残躯的终极堡垒!...唯有它...才能让你真正承受吾之伟力!...去南方!...找到它!...戴上它!...成为吾等无可阻挡的战争化身!...”
卷轴从林影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岩石上。他大口喘息着,冷汗混合着污血从额头滑落。
玄夜众的“橄榄枝”如同一杯包裹着糖衣的剧毒。塔拉的警告振聋发聩,他毫不怀疑那些忍者的冷酷和算计。“配合研究”?恐怕是生不如死的囚禁!如月的“受惩处”更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那“解决侵蚀”的诱惑又如此强烈!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哪怕看到一根带刺的稻草,也会本能地想要抓住!
而塔拉指引的南方...熔岩?钢铁?“武士之甲”?听起来如同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噩梦。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如何穿越千山万水抵达那未知的险地?更何况,塔拉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另一个将他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身体的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双面具在怀中散发着冰冷与锋锐的气息,如同两个饥饿的深渊,时刻吮吸着他的生命力。一边是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可能是永恒囚笼的“解药”;一边是渺茫未知、需要以残躯跋涉绝境的“希望”。
林影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在极致的痛苦与生存的焦虑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不见底的迷茫。他该相信谁?他该走向何方?活下去的代价,究竟是什么?洞外瀑布的轰鸣,此刻听来,如同命运无情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