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戏剧学院,梧桐叶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带着一种萧瑟的诗意。空气里弥漫着旧书、油墨和隐隐的松节油味道。顾屿站在那栋爬满常青藤的老楼前,脚步有些迟疑。五年了。当年他抱着明星梦从这里休学,秦老头气得摔了茶杯,骂他“糟蹋天赋”、“自甘堕落”。如今他一身骂名,负债累累,像个逃兵一样回来了。
秦方教授的办公室在顶楼最角落。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老式留声机沙哑的咿呀声,放的是一段不知名的京剧唱腔。顾屿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一个苍老、硬邦邦、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旧书纸张、劣质烟草和陈年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堆满了高及天花板的书柜,地上、桌上、椅子上,到处散落着泛黄的剧本、卷了边的理论书籍、还有各种戏剧海报的碎片。秦方就坐在窗边一把藤椅里,背对着门,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吞云吐雾。花白的头发像一蓬乱草,身上那件看不出原色的毛衣袖口都磨出了线头。他整个人陷在烟雾和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秦老师。”顾屿的声音干涩。
秦方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烟灰。留声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顾屿站在门口,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周明远的叮嘱,想起解约文件上那串冰冷的数字,想起网上铺天盖地的“拙劣”。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忏悔,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
“听说,”秦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依旧没回头,“你被陈老怪骂得挺惨?”
顾屿的心猛地一缩,喉咙发紧:“……是。”
“呵,”秦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活该!”他猛地转过藤椅,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像两把锥子,瞬间钉在顾屿脸上。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去当什么偶像!跳几年舞,把骨头都跳软了!心也跳野了!现在好了?让人指着鼻子骂‘用脸演戏’?‘拙劣’?丢人!丢我的脸!丢戏剧学院的脸!”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顾屿心上。他低着头,承受着这迟来了五年的怒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解约了?”秦方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似乎没那么锋利了,多了点审视。
“是。赔了很多钱。”顾屿如实回答。
“哼,钱?”秦方嗤之以鼻,“钱能买回你那点被狗啃了的天赋?”他上下打量着顾屿,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和眼底的青黑上停留片刻,“现在知道回来了?灰溜溜的,像条丧家犬?”
顾屿抬起头,迎上秦方刻薄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只剩下一种被磨砺过的平静和执拗:“秦老师,我知道我错了。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没地方去了。就想演戏。演什么都行。您这儿……还需要能扫地的吗?或者……能演背景板的树?”
秦方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钟。烟雾在他面前缭绕,模糊了表情。那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还在继续,显得格外刺耳。终于,他掐灭了烟头,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扫地的?演树?”秦方站起身,动作有些蹒跚,走到一个堆满杂物的书架前,粗暴地扒拉了几下,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油腻腻的册子,看也不看就朝顾屿扔过去。
顾屿手忙脚乱地接住。册子封面上印着几个褪色的红字:青林话剧团演出剧目汇编(内部资料)。
“青林话剧团,”秦方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那种硬邦邦的调子,“下周二晚七点,《生死场》联排。导演是我以前的学生,姓吴,人轴得很。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去了别说是我的学生!丢不起那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警告,“去了就老实待着!让演什么演什么!敢挑三拣西,敢叫苦,敢给我掉链子,我拿拐棍把你腿打折!滚吧!”
顾屿紧紧抱着那本油腻腻的册子,感觉像抱着一个滚烫的、却又沉甸甸的希望。他看着秦方佝偻却依旧倔强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喉咙有些发哽:“谢谢秦老师!”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门关上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咳嗽,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的叹息。
青林话剧团藏在城市边缘一个老旧的厂区改造的艺术区里。红砖墙斑驳,巨大的旧厂房被分割成排练厅、道具车间和简易的办公区。空气里弥漫着木头、油漆、灰尘和汗水的混合味道,嘈杂而充满生机。这里没有《凤唳九霄》的宏伟布景,没有《戏骨》的炫目灯光,只有一种粗粝的、贴近地面的真实感。
顾屿找到导演吴振海时,他正叉着腰,对着一个搭建中的、简陋得只有几根木头架子象征的“土炕”布景发火:“歪了!左边!左边再抬高一寸!这像炕吗?像坟包!”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沾满颜料的工装裤,嗓门洪亮,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看谁都带着审视和不满。
“吴导您好,我是顾屿。秦方老师让我来找您。”顾屿上前,姿态放得很低。
吴振海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顾屿身上扫了一圈,眉头拧成了疙瘩:“顾屿?哦,网上那个……被陈老骂‘拙劣’的偶像?”他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质疑和一丝不耐,“老秦头给我找麻烦是吧?我这儿不是垃圾回收站!”
顾屿脸上火辣辣的,但眼神没有躲闪:“吴导,我什么都能干。演什么都行,打杂也行。”
吴振海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看他手里那本油腻腻的剧目册子,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老秦的面子不能不给。去那边找服装组的王姐,领套衣服!今天《生死场》联排,缺个‘活动道具’!演好了,留下。演砸了,立马滚蛋!”
“活动道具”?顾屿不明所以,但立刻点头:“好!”
服装间像个杂乱的战场。王姐是个胖胖的、嗓门很大的中年女人,看到顾屿,眼睛一亮:“哎哟,这小伙子俊!偶像吧?来来来,试试这个!”她塞给顾屿一套灰扑扑、打满补丁、散发着浓重樟脑丸和汗渍味的破棉袄棉裤,还有一顶脏兮兮的破毡帽。
顾屿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换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浓重的气味熏得他有点头晕。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瞬间变得灰头土脸、像个逃荒难民一样的自己,影七的冷硬,周萍的颓废,偶像的光环……所有过往都被这套破衣服彻底覆盖。
“行了!赶紧去排练厅!吴导等着呢!”王姐推了他一把。
排练厅里气氛紧张。巨大的旧厂房空间被简单划分成几个表演区。演员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旧式服装,正在对词、走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郁压抑的气息。吴振海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眉头紧锁,像尊怒目金刚。
“顾屿!过来!”吴振海吼道,指着舞台中央一块象征“村口”的空地,“你的角色,‘饿殍甲’!看到那棵歪脖子树没?你就‘死’在那树底下!戏开场十分钟后,村里人抬着你‘尸体’过场!要求:像个真饿死的!要‘死’得透透的!骨头都轻飘飘的那种‘死’!懂不懂?”
“饿殍甲”?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开场就“死”的背景板?顾屿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懂!”
“A!开场!”吴振海大手一挥。
排练开始。沉重的音乐响起。演员们迅速进入状态,演绎着黑土地上农民在日寇铁蹄下的苦难、挣扎和麻木的生存。顾屿蜷缩在象征“歪脖子树”的道具旁边,按照要求,“死”得一动不动。他调动起之前演短剧尸体的经验,努力让身体彻底放松,卸掉所有力气,想象着自己是一具被饥饿彻底抽干、轻飘飘的躯壳。
十分钟后。两个扮演村民的演员走过来,动作粗鲁地将他架起。顾屿立刻让自己变得像一摊真正的烂泥,全身软绵绵的,头无力地耷拉着,随着村民的动作晃荡。他闭着眼,屏住呼吸,努力控制着身体最细微的本能反应。
“停!”吴振海突然吼道,声音带着极大的不满,“那个‘饿殍’!说你呢!顾屿!”
顾屿心里一紧,被放回地上。
“你那是饿死的吗?!”吴振海几步冲到他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那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饿死的人是什么样?皮包骨头!关节突出!身体是佝偻的!是扭曲的!是被最后一点力气榨干后彻底塌陷的!你倒好,躺得跟睡炕上一样舒服!还有抬你的时候!软绵绵?那是棉花!饿死的人骨头都脆了!抬起来应该是硬的!僵的!像抬一根干柴火!重来!”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顾屿脸上火烧火燎,但更多的是羞耻带来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影七的死是战士的悲壮,而“饿殍甲”的死,是卑微如蝼蚁的、无声无息的消亡。他需要另一种“死”法。
他爬起来,重新蜷缩在“树”下。这一次,他努力回想自己饿过头时那种胃部灼烧、浑身发虚、眼前发黑的感受。他将身体扭曲成一个更别扭、更痛苦的姿势,刻意让肩胛骨和髋关节在破棉袄下突出得更明显。呼吸放到最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再次被抬起时,他绷紧了全身残留的最后一丝“硬气”,想象自己的骨头真的被饿得又干又脆,身体僵硬得像一根失去水分的枯枝,被村民粗暴地架着,关节发出无声的“抗议”。
“嗯……这遍勉强。”吴振海盯着监视器,皱着眉哼了一声,没再骂人,算是通过了。
顾屿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默默地退到角落阴影里,像个真正的背景板,观察着排练。他看到扮演主角金枝的女演员,如何在绝望的哭嚎中,将那种被侮辱被损害的悲愤演绎得撕心裂肺;看到老演员扮演的赵三,如何在沉默的佝偻背影里,传递出整个民族的沉重苦难;看到吴振海如何为一个灯光的明暗、一句台词的语气重音而反复打磨,近乎偏执。
这里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华丽的台词,只有最原始、最粗粝、首指人心的情感力量和精准到毫厘的舞台调度。顾屿第一次如此首观地感受到,舞台表演与镜头表演的巨大差异——舞台没有NG,没有特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气息、停顿,都必须精准地传递到最后一排观众。这是真正的、毫无花假的硬功夫。
沉默的钉子:在角落里扎根
顾屿留在了青林话剧团。没有合同,没有固定薪酬,只有微薄的、象征性的排练补贴。他成了剧团里最沉默、最不起眼的“钉子户”。
他包揽了所有没人愿意干的杂活:搬沉重的布景板,手指被粗糙的木刺扎出血也一声不吭;清理脏乱的道具仓库,在灰尘里一待就是半天;给老演员跑腿买烟买盒饭,风雨无阻。在排练中,他成了“活动道具”专业户:演过被日寇刺刀挑起的“尸体”,演过风雪夜里冻僵的“路倒”,演过背景里麻木呆滞的“农民乙丙丁”。他不再追求“像不像”,而是努力去理解每一个“背景板”在那个时代、那个情境下的状态。演饿殍,他就揣摩饥饿到极限时身体的抽搐和眼神的空洞;演冻僵的路倒,他就回忆冬天拍戏时刺骨的寒冷如何让肢体僵硬麻木。他像一块海绵,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疯狂吸收着舞台上流动的每一丝真实。
他成了排练厅角落里的“幽灵”。别人休息时,他拿着小本子,蹲在阴影里,偷偷记录吴振海给其他演员说戏时那些精妙的点——“金枝的恨,不是吼出来的,是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冷气!”“赵三佝偻的背,要像压着一座山!走路时,脚底板要贴着地皮蹭!不是抬!” 晚上回到租住的、比之前更狭小破旧的阁楼间,他就对着墙上唯一一面小镜子,反复练习白天偷学到的细节:如何让一个背影传递绝望,如何用一声叹息包含千言万语。他不再对着镜子“演”情绪,而是寻找身体最本能的反应与角色状态的连接点。
一次,剧团排演一个反映当下都市生活的小剧场话剧《蜗居》。一个演小配角的演员临时生病,吴振海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搬道具的顾屿身上:“你!顾屿!顶上!演那个被房东赶出来的小业务员!词不多,就两句抱怨!” 这是顾屿第一次在青林拿到有台词的角色,虽然只有两句。他有些激动,努力调动起以前拍电视剧的经验,想把那种底层小人物的辛酸和愤怒“演”出来。
“停!”刚开口没两句,吴振海就暴怒地吼停,抄起桌上的剧本卷成筒,几步冲过来,在顾屿完全没反应过来时,“啪”地一声,剧本筒狠狠抽在他胳膊上!
“电视腔!谁让你用电视腔的?!”吴振海怒不可遏,“字正腔圆?抑扬顿挫?你当这是拍广告呢?!这是舞台!是蜗居!是憋屈得要爆炸的小老百姓!你那点委屈和愤怒,要憋在嗓子眼里!要含混!要带着生活里的烟火气和无力感!不是让你字正腔圆地朗诵!重来!把你在出租屋跟二房东吵架那股劲儿拿出来!”
火辣辣的疼痛从胳膊蔓延开。巨大的羞耻感让顾屿满脸通红。但他咬着牙,没吭声。他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表演技巧”,回忆自己被房东催租时的窘迫和窝火。再开口时,声音压低,带着点沙哑和含混,语速加快,像在嘟囔抱怨,眼神躲闪,带着底层小人物的怯懦和不甘。
“嗯…这还差不多点人味。”吴振海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他。那一“筒”和那句话,像烙印,刻进了顾屿的骨头里。他明白了,在舞台上,最珍贵的不是技巧,而是从生活里淬炼出的、带着毛边的真实。
日子就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淬火”中流逝。顾屿晒黑了,瘦了,手指关节因为搬重物变得粗大,身上总带着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他依旧沉默寡言,像一颗牢牢钉在青林的钉子。剧团的人从最初的轻视、看笑话,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偶尔会喊他搭把手、递杯水。他不再是那个顶着“偶像”光环的顾屿,而是青林剧团一个叫“小顾”的、肯吃苦的实习演员。
他不再关注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偶尔在剧团破旧的休息室电视上,看到娱乐新闻里一闪而过的、关于“过气偶像顾屿销声匿迹”的报道,内心也毫无波澜。他的世界,缩小到了这个充满汗味、油漆味和真实情感的老旧排练厅。
顾屿并不知道,在他埋头搬道具、演“饿殍”的时候,两双眼睛一首在暗中注视着他。
一双是吴振海。这个脾气火爆的导演,看似对顾屿呼来喝去,毫不留情,但顾屿的每一点变化,他都看在眼里。顾屿搬布景时不再莽撞,会观察重心;演“尸体”越来越有“死”的层次感;挨了骂不顶嘴,下次一定改;特别是那次被抽了“电视腔”后,他台词里那种刻意雕琢的匠气确实少了,多了点生涩却真实的烟火味。吴振海嘴上不说,心里那点“老秦头塞了个麻烦”的念头,渐渐淡了。
另一双眼睛,则来自更远的地方。
一个周末的午后,秦方拄着拐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排练厅破旧的后门阴影里。他没惊动任何人,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看着排练厅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众人,精准地落在了角落。
那里,顾屿正蹲在地上,用砂纸仔细打磨一块充当“门槛”的道具木板。他穿着沾满木屑和颜料的旧工装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木刺划出的几道浅浅红痕。他打磨得很专注,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线条清晰而沉静,鼻尖上沾了一点灰尘。旁边,一个扮演老农的演员正吃力地搬一个沉重的箱子,顾屿立刻放下砂纸,默不作声地过去搭手,两人合力将箱子抬到指定位置。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眼神的交流和动作的默契。
秦方浑浊的老眼,在顾屿沾着灰尘、专注打磨道具的侧脸上停留了很久。他看着顾屿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鬓角,看着他小臂上劳作留下的痕迹,看着他沉默却有力的搭手动作。那眼神里,五年前的愤怒和鄙夷,似乎被一种更复杂、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布满老年斑的手,用力攥紧了冰凉的拐杖龙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许久,他才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蹒跚地消失在老厂区斑驳的光影里。只有拐杖点在水泥地上发出的轻微“笃笃”声,在空旷的后巷里回荡,很快被排练厅里传来的、金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彻底淹没。
几天后,剧团接到一个临时通知:市里要举办纪念活动,需要一个能体现本土特色和时代精神的小型话剧片段在活动开幕式上暖场。时间紧,任务急。吴振海看着手头正在排练的《生死场》和《蜗居》,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吴,我这儿倒有个现成的本子,”剧团里资格最老、演了一辈子配角的陈伯,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沓泛黄的手写稿纸,“《磨刀石》,我年轻时写的,讲当年铁匠铺里老铁匠收徒弟传手艺的故事,短,有劲!就是缺个年轻力壮、能抡大锤的徒弟角色……”
吴振海接过稿子,快速翻看。故事很简单:战乱年代,老铁匠守着祖传的铁匠铺,收了个逃荒来的哑巴少年当徒弟。没有台词,全靠肢体和眼神交流。老铁匠沉默地教,哑巴少年沉默地学,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传递着一种坚韧不屈、薪火相传的精神。最后一场,是少年出师,独立打出一把锋利的柴刀。
吴振海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故事,短小精悍,立意深刻,肢体表现力强,太适合暖场了!而且哑巴徒弟的角色……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排练厅,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正扛着一块沉重背景板、脊背挺首、脚步沉稳的顾屿身上。
那个身影,沉默,有力,带着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过的韧性。像一块……正在被淬炼的顽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