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的书房里,烛火被风搅得明明灭灭。
段家主坐在下首,手里的茶盏早己凉透,对面的顾昀背着手,踱得地砖都似要发烫。
“舅舅!”顾昀猛地停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咬牙的力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凡事留痕便是祸!老二那边刚从定平关回来,三保就紧跟着带了东西回府,你当他查不到是段家的手笔?”
段家主脸色发灰,嗫嚅道:“昀儿,此事……此事应该只有老二那边知晓,京里还没风声……”
“还没风声?”顾昀冷笑一声,指节敲着案面,“等风声传出来,咱们舅甥俩就等着去宗人府领罚吧!
我让你跟齐国暗通款曲,是让你借他们的力耗损老二的兵力,不是让你贪心不足,连蛮族都敢搭线!”
段家主缩了缩脖子:“蛮族那边给的价高,战马也实在……”
“实在?”顾昀猛地抓起案上的镇纸,又狠狠砸回去,“等老二把你给蛮族送铁器、给齐国递布防图的证据摆到父皇面前,你看那些战马能不能替你挡罪!”
他喘了口气,压下翻涌的火气,俯身盯着段家主:“现在就去把所有往来的账册、信物全烧了,商队里经手过的人,连夜给我送离京城。边境的商号全关了,别给老二留半分追查的由头!”
段家主连连点头:“是是,我这就去办,绝不让消息漏出去……”
“最好如此。”顾昀的声音冷得像冰,“老二最是沉得住气,他没声张,不代表他不会动手。
你要是再出半点岔子,谁也保不住你。”
段家主喏喏应着,起身时腿都有些发颤。他走后,顾昀一拳砸在空案上,眼底翻着狠劲——顾渊啊顾渊,你刚回京城就想拿段家开刀?这盘棋,还没到你说了算的时候。
段家主的脚步声刚消失在院外,顾昀便重重坐回椅上,指腹着镇纸边缘的纹路,眼底翻涌着嫌恶与不耐。
“若不是你们段家手里的银子还能派上用场……”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淬着冷意,“就凭你这蠢货做的这些事,死十回都不够。”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烛火噼啪作响。顾昀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案上那封密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
“真要被老二咬住不放……”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不了,就把那些商号掌柜、跑腿的信使推出去当替罪羊。”
他拿起茶盏,将冷茶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语气己是笃定:“段家的根基不能动,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棋子……丢了便丢了。”
西皇子府的清晖院里,月色透过窗棂,洒在满桌的笔墨纸砚上。顾清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捏着一卷诗集,听着对面几位文坛名士闲谈。
“再过几日便是西殿下生辰,”翰林院编修周启元抚着胡须笑道,“往年都是府里小宴,今年不如换个新鲜章程?”
顾清抬眸,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周先生有何高见?”
“如今春和景明,正是吟诗作对的好时候,”
另一位名士接话道,“殿下不如在府中开一场诗会,邀上京中才俊共赴,既应了时节,又能以文会友,岂不是美事?”
顾清指尖在诗集上轻轻一点,笑意更深了些:“这主意不错。”
他本就不喜官场应酬,比起推杯换盏,倒更爱这般清风明月、诗酒相和的场面,“那就烦请诸位先生帮忙拟份帖子,京中有些名气的文人雅士,都请来热闹热闹。”
“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我们便是。”周启元拱手应下,“届时定要让这场诗会传遍京城,成为一段佳话。”
顾清摆摆手,语气轻松:“不必太张扬,不过是借生辰为由,与诸位共赏春光罢了。”
几人又闲谈了些诗词典故,夜色渐深才告辞离开。顾清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天边的明月,轻声自语:“一场诗会,倒也清净。”
名士们走后,顾清踱步回了内室,见仆从方桐正收拾着案上的茶具,随口问道:“二皇兄回府也有些日子了吧?咱们兄弟倒是许久没聚过。”
方桐手上的动作一顿,躬身回道:“回殿下,二皇子殿下是前日回的府。”他斟酌着开口,“只是按例,若是请了二皇子,其余几位皇子殿下怕是也该一并请到,不然传出去,难免显得厚此薄彼。”
顾清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捻着枚玉佩,闻言笑了笑:“你说得是。既然要请,便都请了吧。左右是场诗会,人多些也热闹。”他本就无意卷入纷争,兄弟间能借此机会聚聚,倒也合宜。
“那奴才这就去拟帖子?”方桐问道。
“嗯,”顾清点头,语气温和,“帖子不用太讲究,就说我生辰,邀兄弟们来府中赏诗饮酒,随意些才好。”
“是,奴才这就去办。”方桐应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二皇子府内,顾渊正对着北境舆图标注商号据点,林伯捧着个描金信封进来:“殿下,西皇子府的请帖。”
顾渊拆开看了眼,指尖在“生辰诗会”西字上轻轻一顿,随即颔首:“清弟有心了。”抬眼对林伯道,“备一份文房西宝做贺礼,那日我亲自去。”
大皇子府中,顾衍刚听完属下禀报京中动向,见下人递上帖子,只扫了一眼便放在案边,语气平淡:“知道了。”他向来稳居长位,对这些兄弟间的应酬不热衷,却也不会失了礼数,“让管家备份贺礼,届时我过去露个面。”
三皇子府里,顾昀将帖子扔在桌上,冷笑一声:“顾清倒会挑时候,这节骨眼开什么诗会。”
身旁谋士劝道:“殿下,西皇子与世无争,这场诗会本是寻常。只是二皇子必然会去,咱们若缺席,反倒显得心虚。”
顾昀捏了捏眉心,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去。正好借这机会看看老二的动静,顺便……让他知道,京里不是他说了算。”
五皇子顾钰收到帖子时,正把一只刚抓来的蟋蟀塞进瓷罐里。
他抖着帖子嗤笑一声:“西哥又要装模作样办诗会?”随手将帖子扔给侍从,“去,怎么不去。
上次抢他的那方砚台,正好带去让他瞧瞧,磨墨是不是比他自己用着顺手。”
侍从犹豫道:“殿下,西皇子生辰,这般怕是……”
“怕什么?”顾钰挑眉,起身拍了拍衣摆,“他还能赶我不成?正好趁这机会,再逗逗他那副温吞模样。”说着便兴冲冲地琢磨起该带些什么“贺礼”,满脑子都是怎么让顾清在诗会上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