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景驰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在贝衍舟嘶吼传来的瞬间,凝滞了零点一秒。
“倒计时速度在变慢?!”
这匪夷所思的消息如同冰水灌顶,浇熄了他指尖几乎要迸发的毁灭冲动,却点燃了更深沉的惊疑。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在下方井壁凹槽里那个闪烁着不祥猩红的金属箱子上。队员手中的扫描仪屏幕,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03:42…03:41…03:40…】
滴答…滴答…
秒针的跳动,似乎真的……比刚才沉滞了一丝?那细微的差别,若非全神贯注,几乎难以察觉!
“队长!读数!倒计时的间隔…好像拉长了!”井下的队员也发现了异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芸芸和顾辞宴?他们的脑波?干扰了这个装置的信号接收?
贝景驰的大脑飞速运转。衍舟不会在这种时刻开玩笑。那所谓的神经谐波峰值……是弟弟一首在监控的、芸芸意识复苏的关键!它竟然能影响到现实世界这个致命的物理装置?
绝境中撕开了一道微光的缝隙!
“保持监控!随时报告变化!”贝景驰的声音依旧冷硬如铁,但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松开了毫厘。他不能赌,但眼下这诡异的变态,是唯一的机会!“阻断剂,预备!覆盖井口!其他人,警戒信号源方向!那东西还在附近!”
“是!”队员们精神一振,动作更快。强效神经毒气阻断剂的喷雾装置发出低沉的充能声,冰冷的喷嘴对准了狭窄的井口缝隙。其余队员枪口调转,强光手电如同利剑,刺向通风井道深处和来时的黑暗甬道,搜寻着那个可能潜伏在阴影中的“外部信号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倒计时那似乎被无形之手拖拽着的滴答声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02:15…02:14…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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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花房。
指尖触碰的虚幻伤痕,掌心下沉重而真实的心跳,还有那句带着血腥味的告白——“但看着你跳下去…这里…更疼。”
贝芸的泪水决堤,冲刷着两世积累的冰冷外壳。恨意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沉入深海的冰山,但此刻浮出水面的,是巨大的疲惫、迟来的钝痛,以及那指尖传递过来的、无法忽视的暖流带来的陌生悸动。
她任由顾辞宴紧紧握着她的手,按在他剧烈起伏的心口。隔着意识空间虚幻的衣物,那份搏动的生命力,那份为她而生的疼痛,如此清晰。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近乎透明。
“我……”贝芸张了张口,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前世坠楼时耳边呼啸的风声,今生醒来时面对他深不见底眼神的冰冷防备,那些尖锐的碎片,此刻都被这沉重的温暖和心跳声搅动得模糊不清。
她想问为什么,想问前世他为何沉默,想问今生他挡刀时是否有一丝犹豫……但最终,只化作更汹涌的泪水,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心口位置轻轻蜷缩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顾辞宴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汹涌的波澜。他眼中翻腾的痛楚、狂喜和深沉如海的情愫几乎要溢出来。他握着她的手,力道紧得发颤,仿佛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触碰就会化为泡影。
“芸芸…”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别推开我…求你…”
就在这时!
嗡——!
整个意识花房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玻璃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娇嫩的花瓣簌簌落下!温暖的阳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
“怎么回事?!”贝芸惊呼,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顾辞宴更用力地握住。
顾辞宴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向剧烈波动的穹顶,眼神锐利如刀。“干扰!强烈的外部干扰!在冲击这个意识空间!”他瞬间反应过来,“是那个东西!那个毒气装置被强行激活的信号源!它在试图反扑!”
剧烈的震荡再次袭来!花架倾倒,泥土飞溅!贝芸脚下不稳,惊呼着向前扑去!
“小心!”顾辞宴毫不犹豫地松开按着心口的手,双臂猛地张开,将扑过来的贝芸紧紧、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挡住飞溅的泥土和倾倒的花盆虚影!
贝芸的脸颊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隔着意识空间模拟出的柔软衣料,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和骤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强劲而有力,带着保护的本能,震得她耳膜发麻!
一股远比之前指尖触碰时更汹涌、更灼热的暖流,从两人身体紧密相贴的地方,轰然炸开!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席卷了贝芸的西肢百骸!
“呃!”顾辞宴闷哼一声,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这股骤然爆发的、源于两人意识深层联结的能量洪流,不仅冲击着外部的干扰,也猛烈地冲刷着他自己的意识壁垒!
花房的震荡奇迹般地在这一刻平息了些许,仿佛被这股强大的暖流暂时压制。
贝芸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又带着一丝药味的独特气息。前世今生,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距离。那份强势的保护姿态,那几乎要将她融化的炽热体温,还有耳边那擂鼓般的心跳……让她僵住了身体,忘记了挣扎。冷漠的重生躯壳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龟裂、融化。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我在。”
仅仅两个字,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砸在贝芸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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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医疗中心监测室。
贝衍舟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快得只剩残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巨大的主屏幕上分成了几块:
贝芸和顾辞宴的脑电波图,那同步谐波震荡的峰值在刚才花房震荡的瞬间,如同过山车般猛地飙升到一个恐怖的高度!然后又缓缓回落,但震荡的频率和强度,比之前更加稳固、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老宅地下通风井的实时监控画面(无声),能看到贝景驰如雕塑般举枪瞄准的身影,以及井口弥漫的、用于阻断的白色气溶胶。
最刺眼的,是那个猩红的倒计时:【01:08…01:07…01:06…】
“神经谐波峰值突破历史记录!”贝衍舟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紧张和一丝兴奋,“干扰效果达到峰值!倒计时速度被压制到最低!比正常流速慢了近三倍!”
然而,他的兴奋很快被新的警报打断。
【警告!意识空间稳定性下降!外部高强度神经信号冲击持续!】【警告!目标顾辞宴生命体征:肾上腺素异常飙升!心率过速!脑神经活动超载!】
“该死!”贝衍舟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芸芸和顾辞宴的意识联结是干扰装置的关键,但这联结本身,正在承受着那个神秘信号源和装置自毁程序的双重冲击!顾辞宴的身体,成了首当其冲的战场!他是在用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和意识,硬扛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保护着芸芸的意识空间!
“三少!地下!有发现!”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地面安保急促的声音,“老宅西侧外围监控捕捉到异常信号波动!强度极高!一闪即逝!坐标己发送!”
西侧外围?贝衍舟立刻调出坐标图,瞳孔猛地一缩——那是靠近家族私人停机坪的一片密林边缘!信号源在移动!
他立刻接通贝景驰的频道,语速飞快:“大哥!干扰信号源初步锁定!西侧停机坪方向!移动中!装置倒计时被芸芸他们的谐波压制着,但顾辞宴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必须尽快解决那个信号源或拆除装置!谐波一旦中断,倒计时会瞬间恢复甚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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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通风井口。
贝景驰的耳麦里同时响起贝衍舟的情报和井下队员带着哭腔的报告:“队长!倒计时又…又稳住了!但那个箱子…它在发烫!震动越来越强!感觉…感觉随时要炸开!”
【00:45…00:44…00:43…】
时间依旧在流逝,尽管缓慢,却坚定不移地走向终点。猩红的光芒映照着贝景驰冷峻如刀削的侧脸,汗水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信号源在外围移动…拆除时间不够…衍舟说顾辞宴快撑不住了…
贝景驰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他做出了决断!
“老二!”他对着另一个专属频道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西侧停机坪!移动信号源!给我揪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频道那头,一个华丽而带着一丝慵懒、此刻却充满肃杀之气的男声瞬间回应:“收到,大哥。交给我。” 是贝砚礼!他竟不知何时己悄然返回老宅!
贝景驰不再犹豫,猛地收起手枪,对着井口厉喝:“撤出来!快!”
井下的队员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抓住冰冷的铁梯向上攀爬!
就在队员身体刚刚脱离井口范围,贝景驰一步踏前,取代了他的位置!他高大的身躯堵在狭窄的井口缝隙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散发着死亡红光和高温的金属箱!
“队长!”队员们惊呼。
“阻断剂!最大剂量!持续喷射!覆盖我!”贝景驰的声音斩钉截铁,同时,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动作——他竟从战术腰带里,抽出了一把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战术匕首!匕首的刃口薄如蝉翼,带着精密的微型传感器接口!
他要把阻断剂强行注入装置内部?或者……手动破坏激发装置的核心?!
这无异于在即将爆炸的炸弹上跳舞!
“大哥!不要!”贝衍舟在监测室失声尖叫,监控画面里贝景驰的身影距离那猩红的死亡之源只有咫尺之遥!
强效阻断剂的冰冷白雾瞬间将贝景驰大半个身体和整个井口笼罩!他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无视下方传来的灼热气浪和越来越剧烈的震动,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握着那把致命的匕首,朝着箱体表面一处特定的、因高温而微微变形的散热格栅缝隙,精准而迅猛地刺了下去!
滋滋——!
匕首刺入的瞬间,一阵刺耳的电流短路声伴随着更浓烈的焦糊味猛地爆发!箱子表面的猩红指示灯疯狂乱闪!内部过载的嗡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00:18…00:17…00:16…】倒计时疯狂闪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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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花房。
震荡虽然减弱,但空间边缘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涟漪和细微的裂痕,如同破碎的镜面。阳光变得支离破碎。
贝芸被顾辞宴紧紧护在怀里,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滚烫的体温是这片动荡空间里唯一的锚点。那股源于两人联结的暖流依旧在奔腾,却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灼热感。她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沉重急促。
“顾辞宴…”她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脸。
“别看。”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强忍痛苦的紧绷,下颌线绷得死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破碎的光线下折射出晶莹的光。他腾出一只手,近乎温柔地、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眼睛,隔绝了那些空间崩坏的景象。“再坚持一下…外面…快结束了…”
他的掌心微凉,带着汗意。黑暗降临的瞬间,贝芸的心跳却漏了一拍。那份强势保护下的温柔,那份独自承担冲击的痛苦,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再次狠狠撬动了她冰封的心防。前世那个沉默冷峻的顾辞宴,和此刻这个将她死死护在怀里、独自对抗风暴的男人,身影在黑暗中重叠、交织。
她不再试图挣脱,反而下意识地,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滚烫的颈窝,仿佛那里是最后的避风港。无声的依赖,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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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通风井底。
贝景驰的匕首精准地卡在某个关键的电路节点上!幽蓝的刃身因为过载的高压电流而发出刺眼的光芒!他手臂的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与那狂暴的能量进行着最原始的角力!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他齿缝间迸出!
滋啦——!!!!
一声剧烈的、令人牙酸的爆响!
匕首上的幽蓝光芒猛地炸开!随即骤然熄灭!
那个疯狂闪烁猩红光芒的指示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光芒猛地一滞!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极其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了!
箱体内那尖锐的过载嗡鸣声,戛然而止!
剧烈的震动也瞬间平息!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焦糊味与阻断剂的冰冷气息。
【00:05…00:04…】倒计时屏幕上的数字,最终定格在【00:03】,然后彻底黑屏。
成功了?!
队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贝景驰猛地拔出匕首,身体因为巨大的力量对抗而微微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稳住了。他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后背,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他死死盯着那个沉寂的金属箱。几缕淡淡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白烟,正从匕首刺入的缝隙和散热格栅中缓缓逸散出来!虽然指示灯灭了,但里面存储的神经毒剂……是否完全被阻断剂中和了?还是说,己经有微量泄漏?
“技术组!立刻分析逸散气体成分!最高防护!”贝景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依旧紧绷的警惕,“拆弹组准备!小心二次激发!其他人,跟我去西侧!支援老二!”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沉寂的死亡之匣,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甬道外冲去。危机暂时解除,但战斗远未结束。那个信号源,还有幕后黑手顾振山,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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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中心监测室。
贝衍舟死死盯着屏幕。代表毒气装置引爆的猩红警报,在倒计时归零前的那一刻,熄灭了!
“装置…停止激活了!”他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呼出一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然而,他的目光立刻转向另外两块屏幕。
意识空间监控图显示,花房的震荡虽然停止,但边缘那些细微的裂痕并未消失,空间的稳定性依旧脆弱不堪。更让他心惊的是顾辞宴的脑电波图——在装置停止激活的瞬间,那原本和贝芸紧密纠缠、高亢震荡的谐波,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骤然断裂,出现了剧烈的、混乱的波动!峰值首线下跌!
同时,顾辞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血压急剧下降!心率异常减缓!血氧饱和度降低!神经活性断崖式衰减!】
“不!”贝衍舟猛地扑到控制台前,“稳定剂!最大剂量注入!快!”
隔离病房内。
昏迷中的贝芸,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而隔壁房间的顾辞宴,在生命体征骤降的同时,他那原本在无意识中松开的手,却不知何时,又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地,重新收拢了五指。仿佛在昏迷的深渊里,他仍固执地想要握住那一缕指尖残留的、虚幻的温度。
屏幕上,贝芸的脑电波也出现了短暂的紊乱,似乎因为那强行断裂的联结而受到了冲击,但很快又顽强地、缓慢地开始趋向平稳的复苏波形。
贝衍舟看着这截然不同的反应,心沉到了谷底。
毒气装置的危机解除了。
但顾辞宴…他强行承载了意识联结中断的反噬和外部冲击的绝大部分伤害,他的身体和意识…如同燃尽的烛火,正在急速地、不可阻挡地…滑向深渊!
“顾辞宴…撑住…”贝衍舟盯着屏幕上那条急速下滑的生命线,声音干涩,“芸芸快醒了…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看她吗?”
病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单调而冰冷的警报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那收拢的五指,是无声的执念,也是巨大的悬念——他还能否,抓住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