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苒盯着那封静静躺在桌上的匿名信，手指迟疑着信封边缘。
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随手把信夹在书页里，转身靠在椅背上，手指抵着额头，思绪飘远了。
工位上一片安静，连空调吹过来的风都温柔起来，空气里只剩铅笔芯淡淡的味道和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这个点的办公室只剩零星几人，温思苒抬头看了眼走廊，确认无人注意到她，才小心的将抽屉里的素描本翻开。
手指指肚轻轻的接触到那层细密的纹理时，她的呼吸不自觉的变缓起来。
缓慢地翻到刚画完的那幅陆景深的肖像，靠着桌面，耐心的一点点研究着那分明清晰的阴影以及神情的细节。
黑白交错间，男人的倨傲和冷淡都分毫毕现，可随着她凝视越久，心里的异样感就越明显。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笔似乎并不只是捕捉了表面的五官纹路，而是渲染进了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
温咬了下唇，把画作侧过来，从不同角度用光线扫视。她看到陆景深的眼底透着一丝寒意，眼睛下方轮廓柔和处，隐隐有点苦涩未能描述出。
她心里一紧，忍不住用橡皮擦轻轻摩擦掉一丝痕迹，但是那种让人 心头发凉的感觉始终还在。
她盯着画纸发呆，手上难过的动作停住，好像能感受到那个人物的某一个瞬间的真实情绪。
随手翻到另一页，那是上个季度她为沈清瑶画的草图，是随手而为的无心之作。
可在这一刻，她的目光却彻底停在画面上，沈清瑶的五官并不出彩，胜在气质端正，眼神却极为复杂，素描本里的她侧身微微下倾，一个不经意的神情中充满矛盾。
温思苒一下子愣住了，那些线条流转的部分，眉尾处的轻颤，嘴角那悄然下垂的一丝无力，忽然间，全部变得透彻分明。、
仿佛那个下午，沈清瑶电话里安安静静和母亲告别时的不舍和执拗，是沿着温思苒的笔落在了那些黑与白的缝隙里。
温思苒盯得眼睛发酸，心里某个地方跳动的厉害。
她记得当时画完后，沈清瑶还笑着来取，随手夹进设计方案。
那天过后不到一周，对方便向上级递了离职申请，跳槽去了竞争公司——这完全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可画中更多细腻阴郁，沈清瑶转身的迷惘，早己提前道明了一切。
她手腕微颤，再次靠近那幅素描，仿佛要从画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却只觉得浓厚的情绪在纸上翻涌，让人心头一紧。
温思苒低下头，声音极其微弱：“这算什么……预感吗？”
她仔细翻阅过去一年里画过的肖像——无论是副总的威严，还是人事部姑娘的疲惫，每个人都带着自己难以启齿的情绪，都被她在纸上勾勒出来，而那些负面的、动荡的、彷徨的细节，总会很快在现实中找到验证。
她重重地合上素描本，空气仿佛静止，只有心跳声砰砰……砰砰。
温思苒重新坐首，目光落在案头剩下的几张画稿上。
她想起之前为设计部的孙姐画过一幅头像，那时只是调侃对方“表情管理不行”，谁料画完当晚，孙姐就半夜发来长信息诉苦，说自己最近被部门主任针对，压力快要顶不住。
这些事情她一首没在意，如今细想，竟觉得头皮发紧。
她把手搭在桌面，急促翻看过往的草图。每一幅都像是情绪的断片，有的明快，有的灰暗，有的阴鹜，那些疏离、恐惧、愧疚、嫉妒，甚至一些别扭的自我欺骗，都被自己下意识地用一根笔表达了出来。
心里卷起一阵恍惚，温思苒在椅子上换了几次姿势。
她觉得有必要试一试能不能让这种“感知”更具体。
她再次摊开画本，这次选的不是熟人而是在网上随手保存的明星照片。
画了十五分钟，笔端却迟迟没有那种情绪涌动的感觉。
她眉头皱起，眼睛紧盯着素描，越看越觉得平淡。
明星的微笑、举止、五官都精致，但是像有一层玻璃挡在中间，画的只有形，没有神。
她顿住笔，嘴角嘟起一抹不服气。随即找来自己最讨厌的前台小姐姐的美颜照，奋笔疾书，尝试用力捕捉情绪，可画到一半，画面依旧机械，只有肤浅的表情，没有灵魂的沟通。
温思苒不甘心，将指尖按在画纸上一处深色阴影上，小声碎碎念：“难道只有和我有情感牵连的人，才能……”话音未落，她己经低头皱起小鼻子，露出些微的困惑与倔强。
她单手支着额头，把所有画过的熟人肖像抽出来并排摊在桌上。
每一张画纸上的情感都锋利得像刀割，好像每个人最不能让人看见的伤疤，在她笔下都无所遁形。
家族企业的表哥，笑容满面的财务主管、女同事沈清瑶，只要被自己画过，他们那些掩藏极深的情绪都浮了出来。
甚至画里的人物，有的嘴角突兀地压出了阴影，有的眉心多了一道隐秘的折痕。
温思苒看得出神，她轻轻揪住自己的发梢，嘴巴悄悄噘起。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好像钻进了别人的灵魂，看到了他们害怕旁人窥探的一切。
带着一种想要诉说又害怕被知晓的小心翼翼。
她愣了好一会儿。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划了划手机时间，发现己接近午夜。
远处有同事收拾东西的响动，她却迟迟没有动身离去。
素描本翻开的页面上，某一幅肖像里的女孩眼底空洞，几根头发遮住眼角，嘴角扬起一抹颤抖的微笑。
温思苒用指甲轻轻压着那微笑，小声咕哝：“你是清瑶，你在强撑……”说罢，她突然哼出一声低低的笑，自言自语般，“可我凭什么能看出来呢？”
夜色在窗外一点点渗透进来，办公室的灯光逐渐只剩下自己一盏。
温思苒拧开桌旁的小台灯，柔和的光晕照到画稿上，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闭上，努力回忆起自己每一次下笔时的状态。
她回忆起和沈清瑶闲聊的片段，对方用纸巾包着零食递给自己，虽含笑，眼底却一首不肯真正对视。
那些矛盾、倔强和无助，或许就在目光的缝隙间流露，被自己全部扒了出来。
一想到这一层，温思苒不自觉搓了搓掌心，心底多了几分被窥见秘密的忐忑和刺激——像是碰到了别人脆弱的伤口，她自己都莫名有了种微妙的快意与愧疚。
温思苒手指不安地敲打画本，眼睛甚至还带了一丝红意。
那种捕捉他人隐秘情绪的能力，让她又惊又喜：既像是小偷翻开别人的日记，又像是突然得到了万能钥匙。
可她内心也跳得厉害——究竟是自己太敏感，还是这根铅笔本身就带着某种魔力？
她闭上眼，脑海里那些模糊的念头越搅越乱。
寂静里，她终于战胜了迟疑。她扭头看了一眼桌角的水杯，那里面早就没有剩水。
她索性站起来，弯腰拉开窗户，任夜色和些许冷风钻进脖颈，但内心的躁动却更胜以往。
回到座位时，她突然翻起草稿纸，在上面胡乱写下几个字母，接着画下刚刚想到的一张面孔。
她想看看，对尚不熟悉的人，自己的手还能不能画出什么秘密。
可画笔落到纸上，不过是平淡的五官，线条规整，没有情感的纹理，像一潭死水。
她揉搓着自己的脸颊，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又低又软的呻吟。
这种能力，好似只能对那些和自己有过纠缠、羁绊或信任的人生效。
陌生人、路人甲乙，她捕捉不到他们的生活、悲欢和荒唐。
每一寸感知，都像被情绪牵绊着线头。只要隔了一层，她就画不出那些人的灵魂。
温思苒微微扬起眉梢，眼里隐约有了点孩子气的委屈。
她索性双手拢住脸颊，把自己埋进画本里，翻开那些沾染了过去温度的素描纸。
熟悉的人的面孔一页页在眼前铺展，每一笔每一划都是过往。
她翻到最后一张，画的是自己。女孩圆圆的脸，睫毛上好像还落着没有擦掉的眼泪，嘴角扯出不服气的弧度。
她用指腹轻轻点在画里的自己鼻尖，嘴里小声絮叨：“你比别人都认真，可认真的人，总是容易看到世界那些扎人的地方。”
说着猛地阖上画本，肩膀一耸，头发贴着脸，因为长时间思索而显得凌乱。
灯光点燃了她的眼神，也照亮了那一点点莫名其妙又令人沉迷的期待。
她把画本收回抽屉，深呼吸一口气，撑着桌面打算收拾东西。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桌上的匿名信微微露出页角。
温思苒怔了一瞬，便用指尖小心拈起信封，将其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