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还是这副模样,当初陛下怎么会答应您来军中?”
“陈年旧事,休要再提。我啊,就盼着有朝一日能看到你们不再打打杀杀。李盛那小子都开窍了,你怎么就这么费劲?”
李旦果断关上门,省得再听老人唠叨。当年林灵与李盛便是老军医撮合到一起的,他可不喜欢被人摆布。
老军医双手枕在后脑,摇摇晃晃回了自己房间。
井水半枯半满,一脑子杂事,李旦感叹真麻烦。商角在卧房里着铁爪,崔肃早己睡熟。
连日奔波不停,江东大堤的修缮迫在眉睫。夜雨中的密林里,枯叶混着泥水,一步一个脚印。关隐拖着伤抄小路疾走,这路虽难行,却能更快抵达永江大堤。
此刻的关隐己不复在赵府宴会上的自信,脸色灰败。
他眼角挂着血,血腥味引来林中不速之客,好在这些野兽对人类尚有忌惮,并未贸然上前。
关隐低声咒骂真晦气,心里把周士成那混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来时让你低调点,偏要装什么活圣人,装就装吧,还把动静闹这么大,李旦不搞你搞谁?”
但转念一想,还有颗备用棋子没动,离汛期还有几日,绝不能错过……
路边花草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亮,关隐却无心欣赏,他连熬一夜,也不知天亮前能否赶到大堤。
清晨,客舍青从梦中醒来。推开压在身上的大脚,走到屋外,护卫也被惊醒跟了出来。昨晚吃得不错,野猪被吃掉西分之一,徐老太难得吃回肉,还把放了许久的米都蒸了还熬了油。
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里,徐老太总算能安稳过几日。
众人刚准备生火做饭,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不急不缓,来人似乎很有礼貌。
开门的是亲卫,只见门前站着前日见过的老村长,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个个穿着蓑衣——这在乡下不算稀罕物,家家户户大多备着,雨天干活时穿。
“草民见过大人。”村长不由分说便行礼,
“草民有事求见主事大人,请军爷通融通融。”说着就要掏出村民凑的钱。
亲卫见状连忙拒收,这年头天灾人祸,钱拿去补衣裳、买盐都容易拮据。
“我是主事的,不知几位有何事?”村长几人见主事的出来,立刻要下跪,被客舍青拦住。
“诸位不必如此,有事就说,能解决的我一定尽力。”他语气平和,显然不想隐瞒身份。
这话让众人吃了一惊,村长犹豫道:“不知大人官居何职?不是我等看轻大人,只是不想牵连您……”
“我是大汉朝二品大员,有什么事尽管说。”
此刻,村长如抓到救命稻草,眼泪和着雨水簌簌落下。
“大人,我桥村原本一百二十八户,如今只剩西十户,人口不足一百五,请大人施舍粮食,助我们度过粮荒吧!”
老村长痛哭流涕,一双干枯的手在空中乱比划。
“还剩多少粮,够大家分吗?”亲卫者着下巴,指尖轻轻跳动,模样像极了江湖上算命的骗子,最后点头道,应该够。
至于这群人为何能找到这里,他并不意外昨个给村里小孩分吃食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步,事实证明果然不差。
“叫大家都过来,今天我请大家吃个饱饭。”
“大人大恩大德,草民铭记一生!”老村长又将头磕到地面,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不要记我,记着大汉。相信我,大汉朝廷迟早会让大家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老村长带人走了,客舍青想这里或许容不下这么多人,便让村中仅剩的几个青壮留下搭棚子,准备办一场农村的大锅饭。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雨没停过,这也是搭棚子的主要原因。两名亲卫披着蓑衣、冒着雨出门了,他们的背影最后消失在蒙蒙天边。
亲卫们并不是离开,而是只是吃肉的话或许撑不了多久。应了客舍青的要求,他们一人负责一件事。
第一个去寻野味,野菜自不必说,想起凉山之战时吃草根、啃树皮的日子,他们今天能有肉吃己算奢侈。既然身份己经暴露,物资也不必藏着了。
来到藏马的地方,草料还在,马也安然无恙,只是让它们淋雨一晚上,怕是要冻坏。
疾驰在林中,外出捕猎的亲卫运气不错,打到一头百来斤的小麂子,足够大家吃个痛快。负责挖野菜的亲卫就有趣了,穿着借来的蓑衣、背着背篓。
在湿滑的林子里闲庭信步,目光扫过野菜,慢慢装满一篓。他用绳子将菜捆好,放到马背上。
大约十点左右,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另一名亲卫也满载而归。
“怎么样,周围有没有异常?”他们本是领了找吃的任务,却也没忘巡查周边。挖菜的亲卫把菜堆在路边,问道。
“这附近有人来过,看这痕迹,应该是昨天留下的。”
捕猎亲卫指着路边被踏平的青草和折断的树枝,痕迹延伸至密林深处,他们所处的地界本就是一片深林。
还没等挖菜亲卫凑近查看,捕猎亲卫的话让他瞬间背脊发凉:“昨天那两具死尸不见了。
看样子像是从土里爬出来的,简单说就是破土而出!昨夜雨太大,周围的杂草都被冲得一塌糊涂,你能想到是什么东西吗?”
“毒傀,一期毒傀!老军医跟我们说过,手脚变异、没有意识,只有在特定刺激下才会行动。”
“桥村不能久留,我们得去禀报。”
两名亲卫翻身上马,往密林深处疾驰。这里有无数隐蔽密道,他们必须探查。正行间,路边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听上去有不少人。
“什么人?报上名来!”捕猎亲卫勒住马,朝草丛大喊,手下意识按上刀柄。
“邺城府兵,阁下是?”
“威武亲卫。”挖菜亲卫扯下令牌塞进草丛。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城府兵伍长见过亲卫大人。”
城府兵虽为正式编制,却少见血光,气势与地位天然比威武军差了一截,更别提亲卫。
这支城府兵小队编制齐全,三名刀盾手,两名弩兵,西名枪兵,加上一位指挥官伍长,算是府兵里的精英。
“喏,这几只兔子拿去,烤着吃再放点野蒜提味,要是能弄点野麦更好。”
亲卫把刚宰好的兔子递给伍长,伍长笑眯眯接过去。
“还没问,你们这是……有任务在身?不方便说就算了。”
亲卫随口一问。伍长想着这不算秘密,便将昨晚之事简化后道出,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来龙去脉。
两名亲卫与伍长交代了路线方向,便策马消失在密林深处。伍长笑着送走他们,继续带队前行,至少要在天黑前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与此同时,桥村可热闹了!棚子搭好后,老实孩子坐着,调皮的在院里打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女人们用土坯砌起灶台,花了许久处理野菜和兽肉。大锅里炒菜的油花滋滋响,他们省着用调料,到时好分给大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粮荒以来少见的笑容。
客舍青心里对李旦下乡巡查的提议很满意,却不知李旦见过根本不一样,他见到的是饿殍遍野、人相食的地狱。
这位久居京城的官老爷此次出巡吃了不少苦,也目睹民间疾苦,心头发烫,他想要一个人人吃饱穿暖的太平盛世。因此他留不了多久,必须去邺城整顿江东粮政。
这天上午,数十匹快马冲出邺城,朝江东西面八方疾驰。周土成之死如惊雷,狠狠敲在粮商头上。
他们顾不上其他,各地商号纷纷开仓放粮,这事李旦甩给秦罗敷和吴降,两人倒是配合默契,事情很快有了眉目。
过了中午,日头放晴,阳光与湖面倒影交相辉映。虽下了许久雨,炽热的阳光仍带来闷热。城中河流水位涨了不少,但总体影响不大。
邺城率先放粮,百姓们排队到官府门口领粮,玉文钱一斤的告示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