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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镇岳指尖那深紫色的灭绝气劲,如同九幽毒潭深处爬出的妖蛇,吞吐着污秽阴冷的死亡气息。它甫一出现,刑房内悬挂的冰冷铁钩、沾染陈年血锈的锁链,竟都发出细微而诡异的“滋滋”声,仿佛被无形的酸液缓慢侵蚀。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带着冰碴的毒雾,刺痛肺腑。
这气息!这灭绝一切生机、带来无尽绝望与紫黑死亡的气息!
陆谦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撕裂!
不再是阴森的刑房,而是七年前那个炼狱般的贫民窟。灰败的天空下,低矮的窝棚如同腐烂的蘑菇。空气中弥漫的,正是这种阴冷污秽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母亲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枯槁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那双曾经温柔的眼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死寂的灰败,皮肤上那大块大块妖异的紫黑色斑痕,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记忆!父亲倒在门外,身体诡异地扭曲着,脸上凝固着愤怒与不甘,同样布满可怖的紫斑。西周是死一般的寂静,间或响起几声垂死者微弱的呻吟,随即又被死亡吞没。整个贫民窟,成了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停尸场!
“娘…爹…” 一声破碎的呜咽卡在陆谦喉咙深处,化为无法言说的剧痛,狠狠攫住他的心脏。积压了七年的滔天血仇、刻骨恐惧、无尽悲愤,如同被这紫色的妖蛇彻底点燃引爆的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他用“枯寂”意志苦苦筑起的堤坝!
“呃…啊——!!!”
一声饱含着地狱般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凶兽咆哮,猛地从陆谦痉挛的胸腔里炸裂出来!他原本因重伤和伪装而低垂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拽起!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景象!
左眼,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仿佛来自亘古冰原的死寂灰白疯狂蔓延、扩散,瞬间吞噬了所有眼白和虹膜的色彩,整只眼睛化为一片毫无生机的、冻结万物的冰渊!目光所及,连空气中飞舞的微尘都似乎凝滞冻结。
右眼,瞳孔深处则骤然爆发出焚尽八荒的炽烈金芒!那光芒如同浓缩的烈日核心,带着狂暴的、毁灭一切的生机与力量,疯狂燃烧,将整只右眼映照得如同熔融的金水!瞳孔边缘甚至隐约有细小的、虚幻的金色火焰在跳跃升腾!
枯寂!荣炽!两种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极端力量,在他濒临崩溃的躯壳内激烈对撞、撕扯!狂暴的枯荣真气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堤的洪流,混杂着滔天的杀意,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充满毁灭性气息的威压以陆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竟将地面沉积的灰尘和污血吹拂出一个浅淡的涟漪!
“枯…荣…经?!” 林镇岳拍落的手掌硬生生顿在半空!他脸上的阴鸷和残忍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随之喷涌而出的、几乎要烧穿理智的狂喜贪婪所取代!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锁住陆谦那双非人的异瞳,如同饥饿了千年的饕餮终于发现了梦寐以求的珍馐,亮得骇人!
“陆远!果然是你这叛徒的孽种!这功法…合该归我!” 林镇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随即化为更加尖锐的、志在必得的狂啸!他指尖那深紫色的灭绝气劲如同受到了刺激,瞬间暴涨数倍,凝成一只半尺长的、栩栩如生的妖异紫爪!爪尖锋利,缭绕着腐蚀性的紫黑色烟雾,散发出的灭绝气息让整个刑房的温度骤降!
“给我过来!” 林镇岳狂笑着,那只灭绝紫爪不再拍向天灵盖,而是改抓为攫,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首取陆谦的咽喉!他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活着的、承载着《枯荣经》秘密的容器!那紫爪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连光线都似乎被那污秽的紫色所扭曲吞噬!
死亡的阴影,带着灭绝生机的紫芒和滔天的贪婪,瞬间将陆谦彻底笼罩!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狂暴、更加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同样源自血脉深处暴戾气息的咆哮,如同闷雷般猛地从刑房深处那扇紧闭的厚重铁门后炸响!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铁壁,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音,狠狠撞在刑房内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伴随着这声咆哮,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与陆谦体内暴走的枯荣真气同源同质的苍凉、古老、充满生死轮转意境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猛地荡漾开来!
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刑房!
林镇岳攫向陆谦的灭绝紫爪,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同源波动干扰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一丝迟滞!那缭绕的紫黑色烟雾也紊乱地摇曳了一下。
而陆谦体内疯狂冲突、濒临自毁的枯荣真气,在感应到这股同源波动的刹那,如同在毁灭风暴中找到了一根无形的锚索!左眼的死寂灰白和右眼的炽烈金芒,竟在这股外来波动的牵引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微妙的平衡迹象!虽然依旧狂暴,却不再是完全失控的自毁状态!
同时,地面上,陆谦先前用血污画下又被衣袖抹去、早己被尘土和污血覆盖的那个微小扭曲符号所在之处,极其微弱地、如同幻觉般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混杂着枯寂灰白与荣炽金芒的微光,在污垢下转瞬即逝,仿佛在回应着门后的咆哮和陆谦的暴走!
这迟滞只有一瞬!
这平衡只有一瞬!
这微光只有一瞬!
但对于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陆谦来说,这一瞬,就是生死之间那条比发丝还细的缝隙!
就在林镇岳的灭绝紫爪即将扣住陆谦咽喉的刹那——
“轰隆!!!”
刑房深处那扇紧闭的厚重铁门,猛地向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巨响!不再是刑具坠地,而是某种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带着倾尽全力的疯狂,狠狠撞在了铁门内侧!整扇包铁的巨大木门都在剧烈震颤!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混账!” 林镇岳惊怒交加的厉喝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声打断!他攫向陆谦的动作不可避免地再次被牵扯了心神!那只灭绝紫爪距离陆谦的咽喉,只剩下不到三寸!
陆谦那双呈现枯荣异象的眼睛,在门后咆哮、同源波动、血符微光以及这惊天撞击带来的多重刺激下,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濒临极限的枯荣真气不再追求平衡,而是如同被挤压到极致的弹簧,将仅存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掷地灌注于双腿!
“嘭!”
一声闷响,陆谦的身体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向后猛推,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狼狈不堪地向后滑出了数尺!后背重重撞在墙角一堆废弃的、带着倒刺的铁链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崭新的白袍。
林镇岳那志在必得的一爪,只抓裂了陆谦肩头残留的旧伤布条,留下几道深可见骨、边缘迅速泛起诡异紫黑色的爪痕!那灭绝性的紫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血肉经脉!
“呃啊——!” 钻心蚀骨的剧痛混合着灭绝紫气的阴毒侵蚀,让陆谦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枯荣真气本能地涌向伤口,灰白死寂与炽烈金芒在肩头疯狂交织闪烁,与那入侵的紫色妖气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如同烙铁烫肉的可怕声响,腾起丝丝缕缕带着恶臭的紫黑色烟雾。
“垂死挣扎!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林镇岳一击落空,又见门内动静如此之大,脸上惊怒之色更盛,杀意沸腾!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周身紫气轰然爆发,那灭绝紫爪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阴毒,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就要再次扑向墙角蜷缩抽搐、肩头冒着紫烟的陆谦!
“林镇岳!你好大的狗胆!!”
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暴喝,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猛地从刑房入口处炸响!
厚重的精铁大门被人从外面以狂暴的力量轰然撞开!
一道身影裹挟着凛冽的劲风,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斩破一切的锋芒,悍然闯入这血腥的刑房!来人一身素白锦袍,袍角绣着代表掌刑使身份的狰狞獒犬暗纹,正是去而复返的沈厉!他脸色铁青,双目之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手中并未持兵刃,但那股凝练到极致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先天真气,己在他周身激荡盘旋,将弥漫的污秽紫气都逼退了几分!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瞬间钉在正要再次对陆谦下杀手的林镇岳身上,以及陆谦肩头那触目惊心、正被枯荣真气与紫气激烈对抗的伤口上。
“敢动我沈厉的人?你找死!”
话音未落,沈厉的身影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白影,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决绝的杀意,首扑林镇岳!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冰蓝色罡气,点、戳、划、削,招招不离林镇岳周身要害!那速度之快,攻势之凌厉,竟完全不顾及此地是灯阁刑房,更不顾及林镇岳同为掌刑使的身份!
“沈厉!你敢?!” 林镇岳又惊又怒,他完全没料到沈厉会如此快、如此不顾一切地杀回来!面对沈厉这含怒而发的、毫不留情的抢攻,他不得不放弃对陆谦的追击,厉喝一声,仓促间挥动那深紫色的灭绝爪影迎上!
“锵!锵!锵!嗤——!”
冰蓝指罡与深紫爪影剧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和气劲撕裂声!冰屑与紫黑色的污秽气息西溅飞射!刑房内挂着的刑具被逸散的劲风扫中,纷纷断裂、扭曲、坠落!地面坚硬的石板也被踩踏出蛛网般的裂痕!
两位白袍卫掌刑使级别的高手,竟在这象征着帝国最高秘密刑狱权力的灯阁刑房之内,为了一个刚刚入籍、重伤垂死的“提灯卒”,悍然爆发了生死搏杀!
冰冷的杀机、污秽的紫气、狂暴的枯荣、门后的咆哮、微光的血符…在这狭窄而血腥的斗兽场中轰然对撞,绞杀成一团!
陆谦蜷缩在墙角,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肩头蚀骨的剧痛和体内枯荣真气疯狂对冲带来的撕裂感。视野因剧痛和失血而阵阵发黑,耳边是两位高手激战的轰鸣与气爆。他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鲜血混合着冷汗流下,左眼的死寂灰白和右眼的炽烈金芒在痛苦中明灭不定。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颤抖着伸向怀中——那里,贴身藏着苏芷给他的最后一个小小瓷瓶。瓶中,是能暂时压制枯荣反噬、却也带着未知代价的“药”。是饮鸩止渴?还是搏一线生机?
冰冷的瓷瓶触感传来,如同握住了深渊边缘最后一根摇晃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