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第一刻，世界是模糊的、摇晃的、充满刺耳的喧嚣。春末的暴雨抽打着我们藏身的槐树，每阵风过，整个巢穴就像暴怒巨人手中的摇篮。我的喙还沾着蛋壳碎片，湿漉漉的绒毛紧贴在粉红色的皮肤上，冷得发抖。
"叽——"我用尽全力发出的叫声瞬间被雨声吞没。身旁三个毛茸茸的肉团正拼命往某个温暖源拱动，我凭着本能加入这场关乎生死的竞赛。当终于挤到那片带着青草香的羽毛下时，一滴温暖的液体落在我头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母亲"银喉"的泪水。
"最后一只终于孵出来了。"银喉用喙轻轻碰了碰我残缺的左爪，那里少了一根趾甲。父亲"铁喙"在巢边焦躁地跳来跳去，暴雨把他精心装饰在巢边的锡纸片都打落了。
第三天黎明，寒流突然来袭。我的两个兄姐在夜里变得冰凉僵硬，银喉整夜将我和幸存的大姐"灰翅"捂在腹下。她的心跳声透过羽毛传来，像遥远的鼓点。天亮时我发现灰翅的喙尖变成了紫色，而我的尾羽根部结着冰碴。
"必须去找食物。"铁喙啄掉巢边的冰棱，银喉的羽毛蓬松得像朵乌云，"幼鸟需要热量。"他们轮流外出时，寒风就从保温层的缺口灌进来。灰翅总能用身体堵住缺口，但每次都会狠狠啄我的脑袋作为代价。
五天后，我的绒毛间终于冒出青黑色的羽管。银喉带回的第一条蚯蚓引发了巢内战事。灰翅的翅膀比我强壮得多，她一扇就能把我推到巢边。就在我即将掉下去时，铁喙突然俯冲下来，把半条蚯蚓塞进我张开的喙中。
"每只雏鸟都要活下来。"他黑珍珠般的眼睛映出我狼狈的样子，"暴雨季就要过去了。"
但自然从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羽翼初丰的那个下午，闷雷在远处滚动。银喉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整个巢穴剧烈晃动起来。一条黄绿相间的蛇正沿着树干蜿蜒而上！铁喙像黑色闪电般俯冲攻击，却被蛇尾扫中坠落。银喉疯狂地扑打翅膀，扬起漫天羽毛。
"跳下去！"灰翅突然撞向我。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本能地张开翅膀——原来那些疼痛的羽管里早己藏着飞行的秘密。我像片笨拙的树叶摔在灌木丛里，而银喉正用喙猛啄蛇眼。当暴雨终于落下时，蛇退缩了，铁喙跛着脚带回一段蛇蜕，那是我们第一件战利品。
离巢前夜，月光把槐树染成银色。银喉梳理着我翅膀上最后几根血羽，铁喙在巢边摆上新的装饰——这次是半片蓝玻璃。"记住反光物的位置。"他啄了啄我的冠羽，"这是我们的地图。"灰翅在旁边练习俯冲，她的尾羽划过空气发出哨音。
当晨露未晞时，我们开始了真正的飞行。风穿过新羽的感觉让我战栗，远处高压线上停着十几只同类，他们的鸣叫组成复杂的密码。银喉教我们辨认每种天敌的阴影：游隼的翅膀像镰刀，雀鹰的尾羽会散开...
"墨羽！"她突然呼唤我名字的发音。我转头时，看见她衔着一枚纽扣放在我爪边，就像祖先们收藏亮晶晶的宝物那样。这一刻我忽然明白，那些装饰不仅是标记，更是穿越风雨的勇气证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