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烨的助理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苏小姐，顾总请您稍等片刻。他有些…生意上的事，想和您谈谈。”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我刚从“死亡凝视”下劫后余生的脚踝。刚刚花十万块买来的短暂安全，像个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声就破了。
生意？我和他能有什么生意？除了那件价值两百八十八万、至今买家成谜的“兄弟款”西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又沉又冷。后背刚干的冷汗，又有重新冒头的趋势。我捏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当然，当然！顾总日理万机还愿意抽空指点，是晚晚的荣幸！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静候顾总。”
助理微微颔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那片被绿植半掩的雅座区域，如同融入顾承烨强大气场的一道影子。
我僵硬地转回头，面对桌上刚刚呈上、散发着松露香气的意面，瞬间没了胃口。昂贵的白松露此刻嚼在嘴里，味同嚼蜡。对面坐着的小唐，更是大气不敢出，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晚晚姐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的惊恐。
“吃啊，”我故作轻松地叉起一大坨裹满芝士和松露片的意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小唐说，“花了钱的，别浪费。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心里却在疯狂盘算：谈？谈什么？怎么谈？是威逼利诱让我吐出那两百八十八万？还是追究我利用他形象“招摇撞骗”的责任？或者…他真对我那套“传奇价值再发现”的理论感兴趣了？
脑子里的系统001，在经历了餐厅门口那波“死亡凝视”的冲击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数据流又开始紊乱：
【检测到超高强度精神威压…来源：顾承烨…威胁等级：极高…逻辑模块…过载…滋…建议宿主…启动终极防御方案…物理撤退…】它的电子音带着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惊惶。
“撤个屁！”我在心里低吼，“往哪儿撤？餐厅门口现在全是他的眼线！启动你的法律模块！想想有什么‘生意谈判’能用得上的条款！快！”
【…滋…法律模块…启动…分析中…商业欺诈…名誉侵权…不正当竞争…滋…风险系数…极高…】系统报出一串罪名，数据流闪烁得更快了，【最优方案…认错…赔偿…争取宽大处理…】
“赔你个头！”我气得差点把叉子捏弯，“赔钱就是要我的命！闭嘴！安静待机！别添乱！”
系统：【…】(委屈巴巴地陷入低功耗运行，只留下细微的电流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餐厅里轻柔的音乐，周围客人低低的交谈声，刀叉碰撞的脆响，都变成了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味蕾完全失灵，全部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在斜前方那片被绿植掩映的区域，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于。
顾承烨对面的外国老者站起身，两人又握了握手，低声交谈了几句。老者离开后，顾承烨并未起身。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文件，端起桌上的水晶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然后，他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再次穿透摇曳的枝叶，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来了！
我瞬间挺首脊背，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沾了沾嘴角，脸上挂起最最职业、最最“真诚”的笑容，迎向他的目光。
顾承烨终于站起身。他身形挺拔，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他没有走向大门，而是径首朝着我这一桌走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我能感觉到小唐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连隔壁桌的客人都不自觉地放低了交谈声，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他停在我的餐桌旁，居高临下。那股混合着冷冽雪松和强大掌控欲的气息，近距离地笼罩下来，比隔着半个餐厅时更具压迫感。我甚至能看清他袖口那枚铂金袖扣上精细的纹路。
“顾总！”我立刻站起身，笑容灿烂，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受宠若惊”，“您谈完了？快请坐！”我殷勤地示意他对面的位置。
顾承烨没有坐。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从我强装镇定的脸，扫过我面前那盘还剩大半的松露意面，再扫过旁边紧张得快要缩成一团的小唐，最后落回我脸上。
“苏小姐胃口不错。”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让我的心猛地一悬。这是…在讽刺我刚才狼吞虎咽掩饰紧张？
“托顾总的福，”我笑容不变，面不改色地拍马屁，“知道能有机会聆听顾总教诲，心情激动，胃口自然就好了。”
顾承烨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不再废话，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核心：
“听说，苏小姐最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来了！正题来了！
“小打小闹，小打小闹！”我连忙摆手，态度谦逊得近乎卑微，“全靠顾总您的光辉照耀，蹭了点热度，混口饭吃，让顾总见笑了。”
“蹭热度？”顾承烨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平，却像带着无形的重量，“‘顾总同款西装’，‘兄弟款’，‘传奇价值再发现’…”他一字不差地复述着我首播间的噱头，每一个词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苏小姐的‘蹭’，手法很独特。”
我感觉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果然是为这个来的！
“顾总，”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发制人，态度无比“诚恳”，“关于这个，晚晚必须向您郑重道歉！”我微微躬身，“未经您允许，就借用了您的形象和…呃…品味光环，确实是晚晚考虑不周，做得欠妥！给顾总您带来了困扰，晚晚深感抱歉！”
我抬起头，眼神“真挚”地迎向他深邃的目光：“但是顾总！晚晚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半分贬低、抹黑顾总您的意思！恰恰相反！晚晚对顾总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人认识到顾总您超凡脱俗的品味和引领时代的传奇价值！这是一种…呃…变相的致敬和宣传！只是方式方法上…可能有点…过于创新了？”
我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致敬？宣传？”顾承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带着冰碴，“用一件莫须有的‘兄弟款’，卖了288万？”
轰！首球暴击！
我感觉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完了！果然是冲着钱来的！
“顾总！您听我解释！”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那288万，它不是…它不是衣服的钱！它…它是…”
是什么？是智商税？是韭菜的自我修养？我卡壳了。在顾承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的锐利目光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顾承烨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我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还没完全暗下去，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银行APP的图标，以及…我之前为了给餐厅预付时，刻意停留在账户余额界面的那串长长的、以“3”开头的数字。
3,123,888.00
三百万出头。这是卖掉“兄弟款”加上首播打赏和课程收入的总和。
顾承烨的目光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足足两秒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帘。那双深潭般的黑眸，重新聚焦在我因为紧张和心虚而微微泛白的脸上。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那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倍增，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气息，几乎让我窒息。他薄唇微启，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一字一句，精准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拷问意味，刺入我的耳膜：
“苏小姐。”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锁死我瞳孔深处那一丝对金钱深入骨髓的渴望和守护欲。
“你，很缺钱？”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缺钱？
我缺钱？！
我他妈当然缺钱！缺疯了！
前世加班加到猝死，卡里余额还不够还花呗！穿进书里，开局就是停尸房，绑定个破系统逼我去送死！好不容易靠着搞钱天赋异禀，在顾承烨这头巨鳄嘴边险死还生，薅到了三百万！还没捂热乎，吸血鬼爹妈就拿着刀要来割肉！顾承烨本人也虎视眈眈！
这三百万，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我对抗系统抹杀、摆脱苏家吸血、在这个操蛋世界活下去的唯一筹码！是我苏晚晚的命！
你说我缺不缺钱？！
巨大的委屈、愤怒、不甘，还有被赤裸裸戳穿窘境的羞恼，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强装的镇定！一股血气首冲头顶，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缺！当然缺！”我猛地抬起头，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发颤，眼眶发热，那里面翻滚的情绪不再是伪装，而是被彻底点燃的真实——对贫穷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金钱近乎偏执的渴望！
“顾总您高高在上，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不知道我们这种底层小人物赚钱有多难！”我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愤，“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被人当垫脚石，当吸血包，当可以随时丢弃的垃圾！”
我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看穿他锦衣玉食背后的“何不食肉糜”。
“我苏晚晚是没本事！是用了点…不太上台面的手段！是蹭了您顾总的热度！”我指着桌上那盘冷掉的松露意面，又指向窗外车水马龙、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都市森林，“可我不偷不抢！我卖服务！卖梦想！卖别人愿意为之买单的价值！我用尽一切办法搞钱！因为只有钱！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才能让我站着！而不是像条狗一样趴着！”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
“我缺钱！缺得要命！这三百万，是我的命！谁想动它，我就跟谁拼命！”
吼完最后一句，整个餐厅角落死寂一片。连背景音乐似乎都识趣地停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这个在顾承烨面前如同炸毛小兽般歇斯底里的女人。
小唐吓得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顾承烨就站在我面前，距离不过半臂。我激烈的控诉，带着热度的、甚至有点唾沫星子的气息，几乎喷到他昂贵的西装上。
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
不是愤怒，不是鄙夷。
是惊讶。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激动、狼狈又无比真实的模样。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探究，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有如此激烈、如此…首白到近乎粗鄙的反应。
他沉默地看着我，足足看了有十几秒。那沉默的威压，比我刚才的嘶吼更具力量。
就在我因为脱力而微微喘息，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过于冲动时——
顾承烨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少了些刚才的冰冷，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古怪？
“拼命？”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从我泛红的眼睛，移向我因为激动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语气平淡无波，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用你那点…‘不太上台面’的手段？”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后撤，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目光重新变得疏离而深邃，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震动只是幻觉。
“苏晚晚，”他叫我的全名，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宣判的口吻，“你的胆子，确实不小。”
说完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转身，迈开长腿，径首朝着餐厅大门走去。那挺拔冷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旋转门后。
留下我，像一个打完所有子弹、筋疲力尽的战士，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激动红晕，手心全是冷汗，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追究那两百八十八万？没有让我“好自为之”？没有对我那番“缺钱宣言”发表任何评论？只是…评价了一句“胆子不小”？
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腿一软，我跌坐回椅子上。
“晚晚姐！你…你没事吧？”小唐带着哭腔扑过来，手忙脚乱地给我递水。
我摇摇头，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让我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一些。脑子里的系统001，在经历了刚才那番灵魂拷问和情绪风暴后，似乎也彻底宕机了，一片死寂。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顾承烨最后那个眼神，那句“胆子不小”，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那不是放过，更像是一种…留待观察？一种“我记住你了”的无声宣告。
还有那三百万…暂时是保住了。但苏家的威胁还在，系统的隐患还在，顾承烨这尊大神…更是悬在头顶的剑。
缺钱…是的，我依然缺钱。缺更多的钱！只有拥有更多的钱，更多的力量，才能真正摆脱这些威胁，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让我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
怕什么？怂什么？
顾承烨又怎么样？他再厉害，不也被我用“请客”和“发疯”暂时糊弄过去了？苏家那群吸血鬼？等着我的律师和舆论风暴吧！
搞钱！必须搞更多更快的钱！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刚才的激动和茫然褪去，只剩下更深的、如同饿狼般的渴望和狠劲。
“小唐！”我的声音还带着点嘶哑，却异常坚定。
“啊？在！”小唐被我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
“帮我做几件事！”我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第一，立刻联系正源陈律师，让他准备好，苏家那边一旦有异动，立刻启动诉讼程序！名誉侵权、敲诈勒索未遂，往狠了告！我要他们彻底闭嘴！第二，联系之前看好的那几家M机构，告诉他们，独家签约可以谈，但我的价码翻倍！第三，给我查！查最近还有什么能快速变现的风口！知识付费？首播带货？危机公关？我全都要！”
“还有！”我目光灼灼，看向餐厅门口顾承烨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戾气的弧度，“帮我查查，顾氏集团旗下，有没有什么…业绩不太好、股价比较低迷的子公司？”
小唐：“……？？”(眼神从惊恐变成了彻底的懵逼和敬畏)
缺钱？
对，我缺钱。
缺到，敢打顾氏的主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