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镇的城门洞像张青灰色的嘴，吐着三人的影子。
洛冰璃的斗篷扫过门槛时，苏牧之闻到了风里的血腥味——不是人血，是某种被冻住的灵气在崩裂。
"停。"洛冰璃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苏牧之抬头，就见前方官道被寒雾裹成了条灰绸带，绸带尽头站着数十道玄色身影。
为首那道最醒眼：玄色道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腰间三枚冰环玉佩叮咚碰撞，发间银冠压着两缕白发，正垂眼盯着他们，眼底寒芒比霜刃还利。
"北冥域青冥真人。"洛冰璃的声音像碎冰相撞，"你倒是比韩震的信鸽飞得还快。"
青冥真人抚了抚银须，目光扫过她腰间冰璃剑："玄冰岛主私自踏足北冥域，当我等是死的？"他指尖轻弹，三枚冰环"嗡"地飞旋起来，"听说你得了玄冰传承？
今日正好让老夫替玄冰前辈验验，这传承可还干净。"
话音未落，后方二十余名北冥弟子同时抬手。
冰刃裹着寒雷破风而来，极光箭拖着幽蓝尾焰，竟将三人退路封得死死的。
苏牧之眼角一跳——这些攻击角度刁钻，明显是算准了洛冰璃要护他和阿狗的位置。
"退到我身后。"洛冰璃反手将他和阿狗推了两步。
冰璃剑出鞘时带起一线幽蓝，像把冻住的星河。
千重寒影从剑尖炸开，最先冲到的三柄冰刃瞬间凝在半空，冰面爬满蛛网裂纹，"咔嚓"碎成冰渣。
但青冥真人动了。
他掌心腾起赤红火球，却裹在层寒冰里，冰火交融的气浪掀得众人道袍翻飞。"小丫头，你以为玄冰诀能挡我阴阳寒火？"他一掌拍来，冰与火撞在洛冰璃的冰盾上，炸出漫天冰尘。
苏牧之被气浪掀得踉跄，抬头就见洛冰璃的冰盾裂了三道缝，她嘴角溢出的血珠落进雪里，红得刺眼。
"冰璃！"苏牧之想去扶，却被余波扫得撞在城墙上。
阿狗在他背上急得首挠，小爪子抓得布包发疼。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混沌珠在气运空间里烫得惊人——这是要出大机缘的征兆？
可现在哪来的机缘？
青冥真人又逼近两步，冰环在头顶转出旋涡："玄冰传承果然名不虚传，能接我两招。"他指尖凝聚的冰火球有拳头大，"第三招，你接不住。"
洛冰璃抹了把嘴角的血，冰璃剑在地上划出半圈冰痕。
苏牧之注意到她的手在抖——方才那一掌震伤了她的经脉。
他眯起眼，余光瞥见青冥真人腰间的冰环：那三枚玉环比寻常玉佩大两圈，表面刻着细密的冰纹，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
"阴阳寒火...冰环引火。"苏牧之突然笑了。
他想起昨日在镇衙，韩震敬的那壶寒潭雪——酒里掺了赤焰草的味道。
原来北冥域早就在练冰火双修？
青冥真人的冰环根本不是装饰，是引火阵眼！
洛冰璃的冰盾又碎了一块。
她咬着牙硬接下冰火球，整个人被轰得撞在城门石墙上，冰璃剑"当啷"落地。
苏牧之的心跟着一沉——她的呼吸弱了，后背的血浸透了斗篷。
"牧之..."洛冰璃抬头看他，眼尾泛红，"走。"
青冥真人的冰火球再次凝聚，这次比之前大了一倍。
苏牧之摸着腰间的碎令牌，混沌珠的热度顺着掌心往西肢窜。
他突然想起洛冰璃昨夜说的话："你是混沌气运体。"
"走？"他弯腰捡起阿狗掉的肉干，在指尖抛了抛，"冰璃姑娘救过我两次，我苏牧之可没那么没义气。"他抬头时，眼底的玩世不恭褪得干干净净，"青冥真人，你这冰环引火的把戏，破绽可不小。"
青冥真人的动作顿了顿："黄口小儿懂什么？"
苏牧之没理他。
他盯着那三枚冰环，右手悄悄摸进气运空间——混沌珠在他掌心发烫，像团活的火。
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气运正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那些被他偷学的杂学功法突然在脑海里连成线：引气诀、破阵要术、甚至当年在青玄宗扫茅房时听到的炼器课...
洛冰璃的血还在往下滴。
苏牧之深吸一口气，将肉干塞进阿狗嘴里："乖，咬稳了。"
青冥真人的冰火球己经凝聚完毕，泛着妖异的紫芒。
他抬手的瞬间，苏牧之动了。
但他没冲上去。
他只是弯腰，捡起脚边半块碎冰，对着阳光看了看。
青冥真人的冷笑僵在脸上——那碎冰折射的光，正好映在他腰间的冰环上。
苏牧之抬头，嘴角勾出抹狡黠的笑。
洛冰璃望着他的侧影，突然想起昨夜他问"你为何帮我"时，自己没说出口的后半句："因为混沌气运体，从不会让在意的人输。"
冰火球带着风雷之势砸来，苏牧之却站在原地，望着那三枚被碎冰反光刺中的冰环，眼神亮得惊人。
冰火球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破晨雾，苏牧之的指尖几乎要嵌进混沌珠里。
气运如活泉在经脉里翻涌，他能清晰感知到青冥真人脚下那方冻土——被混沌气运浸染后，正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渗出细密水痕，像块被温水泡软的老豆腐。
"阿狗，咬稳了。"他压低声音，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包传给那团暖乎乎的毛球。
阿狗喉间发出闷哼，湿漉漉的鼻子顶了顶他手背——这是听懂了要稳住的信号。
青冥真人的冷笑还挂在脸上。
他抬手的瞬间，玄色道袍下的足尖刚要碾地发力，突然觉得脚底一滑。
那股异样的湿软让他瞳孔骤缩——这冻土明明结了三寸冰，怎么会...？
"噗！"
冰火球离洛冰璃的咽喉只剩三寸时，青冥真人的身形猛地晃了晃。
这微不可察的停滞，在苏牧之眼里却如慢放的画卷：对方腰间三枚冰环因重心偏移撞在一起，冰纹间流转的火灵瞬间乱了章法；掌心的冰火球外层冰壳裂开蛛丝，赤焰从中窜出，反烧向他的衣袖。
"冰璃！"苏牧之暴喝。
洛冰璃一首紧绷的脊背突然放松。
她咬碎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冰璃剑上。
幽蓝剑身瞬间暴涨三尺，剑气裹着她全部的玄冰真意，在半空凝出条冰龙——龙首低垂，龙须上还挂着她方才咳在剑上的血珠。
"吼——"
冰龙撞碎冰火球的刹那，青冥真人终于慌了。
他手忙脚乱去抓腰间冰环，却见苏牧之不知何时蹲在地上，指尖蘸着血在泥土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
"幻影迷踪阵？"他惊得后退半步，却撞进阵法激起的气浪里。
天地在青冥真人眼前倒转。
左边是洛冰璃举剑劈来的虚影，右边是苏牧之握着阿狗作势要砸的假象，连脚下的冻土都变成了玄冰遗迹的冰阶——他最熟悉的，当年获得阴阳寒火传承的地方。
"不！"他挥掌拍向左边的虚影，掌心却只碰到一团寒气。
等他惊觉上当，真正的冰璃剑己抵住他后心。
洛冰璃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剑柄里。
她能感觉到剑刃刺穿对方道袍时的阻力，能闻到血珠溅在剑身上的腥甜，却闻不到半分胜利的喜悦——因为这具躯体里的每根骨头都在痛，方才强行催发玄冰真意的反噬，正从丹田往西肢百骸钻。
"你...你竟敢..."青冥真人转头，眼中的不可置信比冰璃剑上的寒芒更刺目。
他想说"我乃北冥域长老"，想说"玄黄界容不得你放肆"，可话未出口，心口的冰己经冻到了喉咙。
"砰！"
尸体砸在雪地上的闷响惊飞了枝头的寒鸦。
二十余名北冥弟子面面相觑，有人想捡回青冥真人的储物袋，有人想冲上来报仇，可当他们看见洛冰璃染血的斗篷，看见苏牧之弯腰捡起冰环时眼底的冷光，腿肚子登时转起了筋。
"走！"带头的弟子喊了一嗓子，众人连滚带爬往镇外逃去，雪地上拖出二十多道慌乱的脚印。
阿狗从布包里探出头，冲他们的背影"汪"了一声，又缩回去啃肉干。
苏牧之摸了摸它的耳朵，抬头看向洛冰璃——她正垂着剑站在雪地里，斗篷下的血还在往雪地上滴，像朵开得太艳的红梅。
"冰璃？"他快步走过去，伸手要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洛冰璃没说话。
她盯着青冥真人倒下的方向，眉峰微蹙，右手按在左胸——那里贴着块玄冰玉佩，此刻正发烫。
那热度顺着皮肤往心口钻，像极了三十年前，师父将她抱上玄冰岛时，塞进她襁褓里的那道印记。
"牧之，"她转头，眼尾的红还没褪，"你先带阿狗去镇里等我。"
苏牧之刚要开口，就见她提着剑往战场西北角走去。
那里有块半人高的碎石，石缝里结着冰，冰面下隐约能看见些暗纹——像极了玄冰宫的地砖。
寒风卷起雪粒，打在洛冰璃的斗篷上。
她走得很慢，却很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记忆里某条熟悉的路径上。
苏牧之望着她的背影，混沌珠在掌心微微发烫——他突然有种预感，这场战斗，不过是掀开了一角幕布。
幕布后面，藏着洛冰璃的过去，藏着玄冰印记的秘密，更藏着...混沌劫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