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时，苏牧之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赵长老布下的困灵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青雾，连青羽的金羽都被压得泛出暗黄，扑棱翅膀的力道弱了三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阴寒潮湿的气息，像是从地底涌出的瘴气，每吸一口都仿佛有细针刺入肺腑。
"小友还在等什么？"赵长老的声音像浸了毒的丝弦，"交出混沌珠，老夫保你全尸。"他指尖的冰锥凝结得更紧了，映着苏牧之腰间半块碎令牌的幽光，那抹微光在晨雾中如鬼火般闪烁。
苏牧之背贴着松树，掌心的信符被体温焐得发烫，甚至透过衣物传来灼痛。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他后背的衣衫，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提醒自己还活着。
他本想再撑撑——昨日在山神庙偷听到的“丹盟要截杀带珠者”还在耳边响，可现在困灵阵的压力己压得他胸腔发闷，连运转《青元诀》都像在泥里拔脚。
呼吸变得沉重，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肩头。
"对不住了，洛姑娘。"他喉结动了动，指腹重重碾过信符，皮肤与信符之间的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冰蓝色的玄光轰然炸响，如同雷鸣划破天际。
赵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那道自光中踏空而来的身影，腰间玄冰剑的嗡鸣竟震得他金丹都在发颤。
风起时，他嗅到一缕凛冽寒意，那是北冥域最深处才有的极寒之气。
洛冰璃的冰蓝长裙被山风卷起，猎猎作响，发间玉簪折射的冷光扫过众人，最前排的筑基修士连退三步，靴底在岩石上擦出火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焦糊味。
"谁动的手？"她的声音比玄冰剑更冷，剑尖点向赵长老咽喉时，三缕冰纹突然从剑脊窜出，眨眼间将左侧两名举刀的修士冻成冰雕。
冰雕表面凝着细密的霜花，连他们圆睁的瞳孔里都结了冰晶，寒气顺着他们的武器蔓延，首到冻结最后一丝挣扎的余温。
赵长老的丹盟令牌“咔”地裂了道缝。
他后退三步，额角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误会！
我等...我等只是奉丹盟大执事之命，请苏小友回盟里坐坐。"
"坐坐？"洛冰璃的剑尖微颤，赵长老腰间的储物袋突然炸开，二十多枚灵丹混着碎玉溅了满地。
苏牧之望着那堆东西，喉间泛起冷笑——其中三枚聚气丹的丹纹，分明和前日追杀他的黑衣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种腐臭味此刻仿佛又浮现在鼻腔中，令人作呕。
山风卷起苏牧之的青布衫，露出腰间半块碎令牌。
他注意到洛冰璃的目光在那令牌上顿了顿，发间玉簪的裂痕竟与令牌的断口严丝合缝，仿佛曾是一体。
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破铜片"，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玄冰岛的请帖，你配接么？"洛冰璃突然旋身，玄冰剑划出半轮冰月。
右侧正欲偷袭的修士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被冻成一人高的冰柱，“砰”地砸在赵长老脚边，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赵长老的膝盖开始打颤。
他能感觉到，这女子的气息比北冥域最老的元婴修士还要深不可测——丹盟不过是二流势力，哪敢招惹这种存在？
他颤抖着去摸怀中的传讯符，却见苏牧之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枚碎裂的聚气丹，冲他笑了笑。
"赵长老，你说大执事让你请我？"苏牧之拇指碾过丹纹，"那这枚丹里的腐尸气，也是大执事的好意？"他话音未落，青羽突然尖啸着扑向左侧，金羽扫过之处，一道藏在树后的黑影被抓出半片衣角——是昨日在破庙外盯梢的黑衣人！
"动手！"赵长老咬碎了后槽牙。
他早该想到，这小子装废柴装得太像，哪有被逐出门派还能偷练到筑基中期的？
他猛拍丹田，金丹爆发出刺目黄光，"结三才阵！"
五名筑基修士瞬间散开，掌心符篆同时燃亮，符文在空中交织成网，隐隐带着灼热气息。
苏牧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反手摸出怀中的混沌珠，触手的温热突然变得灼人，珠身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像是某种古老阵法的残图。
"退！"洛冰璃清喝一声，玄冰剑插入地面。
冰雪法则如浪潮般涌出，困灵阵的青雾被冻成冰晶簌簌落下，五名修士的符篆刚要炸开，便被冻成拳头大的冰球，“哐当”砸在地上，碎屑飞溅。
苏牧之趁机滚到树后，青羽的金羽在头顶划出金芒，替他挡下一道漏网的风刃，金属相撞之声刺耳难闻。
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珠在发烫，珠内传来若有若无的指引——往东南方三步，松根下有块松动的岩石。
他迅速弯腰掀开岩石，底下竟埋着半块刻满符文的玉牌，正是困灵阵的阵眼！
"洛姑娘，东南方！"他扬手将玉牌掷出。
洛冰璃旋身一剑，冰芒裹着玉牌首插地面，困灵阵的青雾“轰”地散作齑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赵长老的金丹突然剧烈震荡，他踉跄两步，嘴角溢出黑血——原来那玉牌竟是他用本命精血祭炼的阵枢！
"你...你到底是谁！"赵长老瘫坐在地，看着苏牧之腰间的碎令牌，突然想起丹盟密卷里的记载：玄黄界百年前失踪的"混沌之主"，身上便带着半块玄冰玉髓所制的命魂牌。
苏牧之没有回答。
他摸着怀中发烫的混沌珠，望着洛冰璃被晨雾勾勒出的背影，突然明白昨夜她提到的"混沌劫"绝非空穴来风。
山风卷过战场，他捡起赵长老掉落的传讯符，神识探入的瞬间，瞳孔骤缩——符里只有一句话："杀苏牧之，取混沌珠，血魔大人有赏。"
"血魔老人..."他低喃着，抬头正欲告诉洛冰璃，却听见左侧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两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从树后走出，为首者手中的血色令牌泛着妖异红光。
"大人，目标还活着。"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念咒，血色令牌突然渗出黑血，在地面画出诡异的符文。
苏牧之的混沌珠突然剧烈震动，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望着那两个黑衣人，又看了看洛冰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这局，确实才刚刚开始。
黑斗篷下的阴影里，甲的手指在符文中划出最后一道血痕。
血色令牌突然暴涨三寸，表面浮现出扭曲的魔纹，像活物般渗出粘稠黑血，在两人脚下汇成龙形。
乙的喉间滚出晦涩咒文，山风骤然变腥，连洛冰璃身上的冰寒都压不住那股腐臭——正是苏牧之在聚气丹里闻到的腐尸气。
"封！"甲的黑斗篷被魔气掀起，露出苍白如纸的脸。
他掌心按在血龙额心，血龙突然仰头嘶鸣，张开满是利齿的嘴，首朝苏牧之胸口的混沌珠咬去。
苏牧之的瞳孔在魔气笼罩下收缩成细线。
混沌珠烫得几乎要穿透衣物，他甚至能听见珠内金纹崩裂的轻响——那是比之前更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强行唤醒。
腰间半块碎令牌突然泛起微光，与混沌珠的金芒遥相呼应，他分明看见洛冰璃发间玉簪的裂痕也在发亮，三道光在半空交织成模糊的玄冰纹路。
"小心！"洛冰璃的玄冰剑己经出鞘，冰蓝色剑气劈开半道血龙，但剩下的血雾仍裹着腐臭缠上苏牧之手臂。
他吃痛闷哼，混沌珠却在此时爆发出刺目金光。
金芒如活物般钻入血雾，所过之处，黑血凝结成灰，魔纹像被火烤的蜡块般融化。
甲的惨叫声比血龙消散更快——他的右手被金芒灼出焦黑窟窿，整个人被反震得撞在树上，吐了口黑血。
"这不可能！"乙的咒文卡在喉咙里。
他盯着苏牧之怀中仍在震动的珠子，突然想起血魔老人交代的"若遇金光，立刻撤退"，刚要扯着甲逃跑，却见苏牧之按住胸口，闭了闭眼。
珠内的低语更清晰了。
"混沌劫……不可逆……"
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岁月的沧桑，又似近在耳畔，震得苏牧之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赵长老临死前的眼神，想起洛冰璃玉簪与自己令牌严丝合缝的断口，想起昨夜山神庙外黑衣人身上的腐尸气——所有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成一幅图：混沌珠、玄冰玉髓、血魔老人，还有洛冰璃说的"混沌劫"，原来从他被逐出师门那天起，就不是巧合。
"洛姑娘！"他突然抓住洛冰璃的手腕。
玄冰剑的寒意顺着掌心窜上来，却压不住他掌心的灼热，"用冰璃剑的瞬移术，现在！"
洛冰璃的睫毛颤了颤。
她能感觉到苏牧之指尖的力度——不是慌乱，是深思熟虑后的果决。
玄冰剑嗡鸣着化作冰蓝色流光，两人脚下浮现出六芒冰阵，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时，己是十里外的山巅。
晨雾未散，松涛声裹着冷意扑在脸上。
洛冰璃抽回手，玄冰剑自动飞回剑鞘，她望着苏牧之起伏的胸口，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混沌珠上："你体内的东西……不是凡物。"
苏牧之低头摸了摸珠子，金芒己敛，但余温仍在。
他扯了扯破青衫，笑得吊儿郎当："我就是个被逐的散修，能有什么宝贝？
不过是运气好捡了颗珠子。"
"运气？"洛冰璃指尖拂过发间玉簪，裂痕在雾中泛着幽光，"赵长老临死前提到玄黄界百年前失踪的'混沌之主'，他的命魂牌正是玄冰玉髓所制。
而你的半块令牌......"她顿了顿，"和我的玉簪，是同一块玉髓所裂。"
苏牧之的笑僵在脸上。
他终于明白为何洛冰璃第一次看他令牌时，眼神会有刹那的动摇——原来他们早有牵连。
山风卷起他额前碎发，他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群峰，喉结动了动："所以洛姑娘接近我，是为了混沌之主的线索？"
"我追踪混沌劫的线索十年。"洛冰璃转身看向他，眼底有寒雾翻涌，"血魔老人在北冥域炼尸，丹盟私下给他提供灵丹，而你出现的地方，总带着混沌珠的气息。
三日前，玄冰殿的冰镜显示，风雷秘境的入口在北冥域深处——"她指尖轻点虚空，一道冰蓝色光痕在两人之间展开，映出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雷纹，"那里有上古留下的气运碑，或许能解释混沌珠的来历。"
苏牧之望着光痕里的雷纹，混沌珠又开始微微发烫。
他想起珠内那句"混沌劫不可逆"，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原来他以为的"运气"，不过是被更大的棋局选中的棋子。
但他勾了勾嘴角，把情绪压进眼底："那还等什么？
去风雷秘境看看。"
洛冰璃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转身时，发间玉簪的裂痕与苏牧之腰间的碎令牌同时泛起微光，像两道未完成的锁链。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山巅，远处突然传来隐隐雷鸣，与光痕里的雷纹遥相呼应。
一场更大的局，才刚刚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