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向来是江城贵女们争奇斗艳的战场。楼沁婉强打精神应付着各家小姐的寒暄,满脑子却是那本神秘的账册。趁母亲与长公主叙话,她溜到僻静处的凉亭喘口气。
"楼小姐好雅兴。"
冷冽的男声惊得她差点打翻茶盏。回头只见西门执檀负手立在紫藤花架下,晨光透过花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影。那双眼睛黑得瘆人,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西、西门大人。"楼沁婉慌忙行礼,心跳如鼓。这活阎王怎会出现在女眷的赏花宴?
西门执檀缓步走近,蟒纹玉佩在腰间轻晃。他在半步外停住,突然伸手拂去她肩头一片花瓣。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让楼沁婉浑身僵硬——他的手指冰凉如蛇。
"本督昨夜丢了个重要犯人。"他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有人看见他进了倚红楼。"
楼沁婉后背沁出冷汗:"大人说笑了,臣女怎会知道..."
"天字三号房。"西门执檀突然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赵元培死前,把东西交给谁了?"
楼沁婉脑中嗡的一声。他知道了!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通关节——西门执檀若真要治罪,早该带兵抄了倚红楼。这般私下试探...
"大人明鉴。"她强自镇定,"臣女确实捡到本册子,正愁不知该交给谁..."
西门执檀眯起眼,突然轻笑出声。这笑声让楼沁婉毛骨悚然。
"楼小姐。"他松开手,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指,"三日后本督要去倚红楼听曲,你亲自作陪如何?"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穿男装。"
楼沁婉尚未回答,远处传来清脆的嗓音:"西门哥哥!原来你在这儿!"
赵舒羽提着裙摆跑来,在看到楼沁婉的瞬间,娇俏的笑容僵在脸上。
回府的马车上,楼夫人担忧地看着女儿:"婉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楼沁婉勉强笑笑:"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她无意识着袖中账册,想起西门执檀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了,"楼夫人突然压低声音,"你离西门执檀远些。虽说他是陛下跟前红人,但终究是个..."后面的话化作一声叹息。
楼沁婉苦笑。她何尝不想远离那个活阎王?可现在...
马车突然急停。外面传来喧哗声,接着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述瑾哥哥?"楼沁婉惊讶地看着骑马拦车的小侯爷。
姜述瑾笑容爽朗,眼角却带着担忧:"听说你去赏花了,我特意来送这个。"
递过一个锦盒,"南海明珠,夜里能发光。"他压低声音:"昨晚西城出了事,你这几日别乱跑。"
楼沁婉心头一暖,正要道谢,却瞥见街角闪过一道靛青色身影。西门执檀站在阴影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她手一抖,锦盒差点落地。
姜述瑾顺着她视线回头,脸色骤变:"西门执檀?他为何..."
"小侯爷。"西门执檀不知何时己走到马车边,声音如浸了冰水,"拦闺秀车驾,不妥吧?"
姜述瑾握紧马鞭:"西门督主倒是清闲,竟管起本侯的闲事了。"
两人剑拔弩张间,楼沁婉突然看见西门执檀腰间露出一角帕子——正是她今早遗失的那方绣着楼家暗纹的!
西门执檀顺着她视线低头,状似无意地将帕子塞回袖中,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楼沁婉瞬间明白了他的暗示——她的把柄,在他手里。
楼沁婉盯着西门执檀袖口露出的那角帕子,喉头发紧。那是她今早更衣时遗失的,上面绣着楼家独有的兰草纹——若被有心人看见,足以证明她与倚红楼的关系。
"西门督主。"她强撑着露出得体笑容,"臣女与小侯爷是旧识..."
西门执檀目光在她与姜述瑾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轻笑:"青梅竹马?"这笑声像碎冰坠入深潭,激得楼沁婉后背发凉。
姜述瑾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西门执檀,你..."
"述瑾哥哥!"楼沁婉急忙打断,将锦盒塞回姜述瑾手中,"多谢你的心意,但男女授受不亲,这礼我不能收。"
姜述瑾怔住,眼中闪过受伤神色。楼夫人适时出声解围:"小侯爷若有心,不如改日登门与老爷品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门执檀,"老身与女儿先行告辞了。"
马车重新起步时,楼沁婉透过纱帘缝隙,看见西门执檀正俯身在姜述瑾耳边说着什么。小侯爷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马车方向,眼中满是惊疑。
"婉婉。"楼夫人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与西门执檀..."
"女儿与他素不相识!"楼沁婉脱口而出,又惊觉反应过度,忙补充道:"许是他认错人了。"
楼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父亲说过,千机营的探子无孔不入..."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转而道:"过几日姜家要来议亲,你少出门罢。"
议亲?楼沁婉心头一跳。若在平日,她定要撒娇推拒,可此刻却满脑子都是西门执檀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三日后,倚红楼...
当夜,楼沁婉辗转难眠。子时更鼓刚过,她悄悄起身,从床底暗格取出那本染血的账册。
烛光下,纸页上的数字与代号渐渐显露出规律。每笔记录后都跟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半朵梅花。
翻到最后一页,她突然发现边角处有个模糊的指印,凑近细看,竟是蘸着胭脂按上去的。
"凝香阁..."她喃喃自语,突然听见窗外一声轻响。
"谁?"她迅速吹灭蜡烛,将账册塞入枕下。
窗外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楼沁婉屏息等了片刻,正要松口气,却见窗纸上缓缓映出一道修长人影。
"楼小姐深夜研读账册,好兴致。"
这声音让楼沁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西门执檀!他怎么敢夜闯尚书府闺阁?
人影在窗前顿了顿,突然从窗缝推进一张字条。楼沁婉等脚步声远去才敢拾起,就着月光看见上面铁画银钩的八字:
"明晚三更,倚红楼见。"
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如刀锋般凌厉,几乎划破纸张。
她颤抖着将字条凑近烛火,却在烧毁的瞬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是西门执檀身上特有的沉水香,混着极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