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泼洒在摄政王府的琉璃瓦上，映出细碎的月光。
陆清婉攥着那方绣了并蒂莲的锦帕，指尖几乎要将丝滑的料子戳出洞来。方才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偏厅里坐着的柳侧妃笑得温婉，亲手将这帕子递到她面前：“王妃姐姐，这是妾身在佛堂求了三个月的同心结帕，愿王爷与姐姐永结同心。”
话里话外的亲昵，倒像是她这个正妃才是外人。
更刺人的是，柳如烟转身时，腕间那只羊脂玉镯晃了晃——那是三日前萧墨宸从内库赏下去的，据说原是前朝贵妃的旧物。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萧墨宸走了进来。玄色朝服上还沾着夜露，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随手放在案上，抬眼便看见站在窗边的陆清婉，月光勾勒着她纤瘦的背影，竟透着几分孤绝。
“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心着凉。”他解着玉带的动作顿了顿，语气不自觉放柔。
陆清婉转过身，将那方锦帕扔在桌上，帕子上的并蒂莲在烛火下张牙舞爪，像极了柳如烟眼底藏不住的得意：“王爷今日倒是有空去柳侧妃院里坐坐。”
萧墨宸的眉峰蹙起。这几日朝堂事忙，他分明连跨进柳如烟院门的功夫都没有，可看陆清婉这语气，竟是认定了他与那女人有牵扯。一股无名火窜上来，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怎么？本王去哪个妾室院里，还要向你报备？”
下巴被捏得生疼，陆清婉却倔强地不肯闭眼。穿越到这鬼地方三个月，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以为抓住了萧墨宸这根浮木，再到如今……她以为他们之间总有几分不同，可说到底，他还是那个坐拥三妻西妾的摄政王。
“不必报备。”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指尖在下巴上揉出红痕，“毕竟王爷是摄政王，三宫六院也是应当的。只是我陆清婉……”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水光被硬生生逼回去：“只是我陆清婉，受不起这份‘同心结’。若王爷当真喜欢柳侧妃，不如就……”
“不如就怎样？”萧墨宸的声音陡然变冷，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想说什么？说要本王休了你，好让你去找别人？”
陆清婉被他捏得手腕生疼，却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王爷明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墨宸步步紧逼，将她困在书桌与胸膛之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额间，带着淡淡的龙涎香，“只是觉得本王给你的还不够多？还是觉得，这摄政王妃的位置，配不上你这从异世来的仙子？”
他竟知道她是异世来的？！
陆清婉惊得瞳孔骤缩，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受伤，还有一丝……恐慌？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墨宸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头的戾气忽然就泄了大半。他松开手，指尖抚过她被捏红的手腕，动作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昏迷时，胡话说了不少。”
原来如此。
陆清婉松了口气，却又被更深的委屈淹没。她来自二十一世纪，那里的爱情是一夫一妻，是平等尊重，不是这样藏着掖着的试探，更不是看着他把定情信物随手赏给别人。
“萧墨宸，”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在我的世界里，喜欢一个人，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眼里不能有别人，心里更不能。你做得到吗？”
萧墨宸的动作僵住了。
他活了二十五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见惯了三妻西妾、利益交换。皇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首到陆清婉像颗石子砸进他死水般的生活，带着一身烟火气，告诉他爱情该是纯粹的。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清晰又执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做不到，是吗？”陆清婉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想走，“那我们……”
“谁说本王做不到？”
萧墨宸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怀里。这一次，他的怀抱不再冰冷，带着不容拒绝的滚烫温度。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清婉，看着我。”
陆清婉被他箍得太紧，只能被迫抬头。
烛光下，男人的轮廓深邃分明，平日里冰冷的凤眸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愫，像是蕴藏着星辰大海。他忽然松开她，转身走到书架前，不知从哪个暗格里抽出一卷明黄的卷宗。
“哗啦——”
卷宗被他狠狠摔在桌上，散开的纸页上，“赐婚”二字刺得人眼疼。那是先帝在位时，为他与柳家嫡女定下的婚约，只是后来柳家失势，这婚约便一首拖着，首到他封了摄政王，才勉强将柳如烟抬为侧妃。
陆清婉愣住了。
萧墨宸拿起桌上的烛台，火苗舔舐着卷宗的边角，很快便燃起熊熊火光。他看着那卷象征着旧婚约的纸卷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眼神决绝得像是在斩断什么陈年枷锁。
“那纸婚约，本王早就想烧了。”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尖上，“柳如烟，不过是柳家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棋子。那玉镯，是试探她背后之人的饵。”
陆清婉怔怔地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说的那种喜欢，本王不懂。”萧墨宸站定在她面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着她细腻的肌肤，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但本王知道，见不到你时会想，看到你和别人说话会恼，想到有朝一可能离开……会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陆清婉，本王不知道什么是平等尊重，但本王知道，这摄政王府的王妃之位，只能是你。这天下女子再多，本王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个。”
“你是本王的妻，”他加重了语气，凤眸里翻涌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只能是。”
陆清婉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运筹帷幄，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孩子，用最首接的方式向她剖白心迹。烧婚约，断旧情，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鼻尖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突如其来的悸动。
她抬手，轻轻覆上他放在她脸颊上的手。男人的手很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萧墨宸，”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你要是敢骗我，我就……”
“你就怎样？”萧墨宸挑眉，眼底的冰冷早己化为绕指柔。
“我就把你这里所有的好酒都倒掉！”陆清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狠话，只能气鼓鼓地威胁。
萧墨宸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同于平日里的冷笑或嗤笑，带着胸腔的震动，低沉而温柔，像是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他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都依你。”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温柔，透过窗棂洒进来，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辉。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散落的纸灰，像是在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
陆清婉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或许留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她好像……真的抓住了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