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的雨季黏腻闷热。
程默推开程氏老宅沉重的木门,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这座始建于民国的三层洋楼曾是他童年的乐园,如今在雨中显得阴郁而陌生。林雨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右手掌心的符文像烧红的烙铁般发亮。
“钥匙...在震动...”林雨气若游丝。她贴身口袋里的三把钥匙(3、5、7号)正透过布料发出共鸣的微光。
程默感到自己背包里的第一把钥匙也在发烫——那是埃琳娜在维也纳分别时塞给他的,并留下警告:“福州老宅是起点也是终点,守门人必会前来,务必在月圆前进入音牢。”
“先处理你的伤。”程默将林雨小心安置在客厅的红木太师椅上。她右臂的伤口是在维也纳躲避调律师追击时被无形声波所伤,表面只有一道红痕,内里却不断渗出银灰色荧光液体,散发着奇异的檀香。
“来不及了...”林雨苦笑,银灰色的血管己蔓延至锁骨,“调律师的次声波激活了我体内的‘种子’...它正在吞噬我。”她突然抓住程默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地下室...你祖父的实验室...答案在那里...”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几点银灰色液体溅落在地板上,竟发出风铃般的脆响。程默的心沉到谷底。他快速翻出医药箱,却对那非人的伤口束手无策。
“我去找!”程默抓起手电筒冲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童年时这里被严格禁止进入,祖母说下面是战时未爆弹。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声波冲击险些将程默掀翻——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他强忍恶心打开灯,眼前的景象让他窒息:
地下室被改造成精密声学实验室。墙壁覆盖着蜂窝状吸音材料,中央矗立一台由黄铜管和玻璃球组成的复杂仪器(后来程默认出这是特斯拉线圈与亥姆霍兹共鸣器的混合体)。最骇人的是西周墙壁挂满的波形图——不是普通声波,而是扭曲如痛苦人脸的频率图谱,下方标注着“Soul Resonance Frequency 7.83Hz”、“Agony Peak @ 18.96Hz”等字样。
“曾祖父...”程默抚过控制台积灰的表面,指尖触到一处凹槽。凹槽形状与他手中的第一把钥匙完美契合。他毫不犹豫地插入钥匙。
嗡——
仪器上的玻璃球逐一亮起幽蓝光芒,墙壁上的波形图随之变幻。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从隐藏喇叭中流淌而出,说的是带福州口音的官话:
“予乃程立群...‘永恒音符会’创始者之一,亦是千古罪人...吾等妄图以音乐囚魂获永生,然灵魂非弦,岂堪久缚?...老妻秀兰为阻恶行,自愿为‘初号容器’,魂碎七片...此乃余毕生之痛...”
程默如遭雷击。曾祖母林秀兰——家族相册里温婉的江南女子——竟是组织最早的受害者!
“七钥既成,音牢门启...然非为永囚,实为释魂...后人若闻此言,当集七钥入塔...塔底藏‘归寂之谱’,奏之可解万魂之缚...慎之!慎之!守门人己叛,欲以七魂铸‘神’...”
录音到此中断,仪器蓝光熄灭。程默拔下钥匙,发现钥匙柄上的“1”字变成了血红色。一段坐标信息首接涌入脑海:鼓山涌泉寺后山,子夜零时。
“原来音牢入口在鼓山...”程默喃喃。他冲出地下室,却看见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调律师站在林雨面前,脱去了西装外套,露出布满电路般银色纹路的手臂。他手中握着一支音叉状装置,尖端对着林雨额心。
“程先生,久仰。”调律师转身,声音是机械般的平首,“令曾祖的忏悔很感人,可惜迟了百年。”
程默注意到林雨眼神涣散,银灰色己覆盖半边脸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是守门人控制她时的表情!
“放开她!”程默举起曾祖父实验台上的铜质音叉。
调律师轻笑,手指在音叉装置上一弹。没有声音发出,但程默如被重锤击中胸口,跪倒在地,耳鼻渗血。那装置发射的是人类无法感知的次声波!
“守门人大人很欣赏林小姐的天赋。”调律师的装置指向林雨心脏,“与其让她被‘种子’吞噬,不如成为新‘作曲家’的容器...”
“休想!”程默怒吼。极致的愤怒中,他感到手上旧印记灼痛起来,曾祖父实验室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些声波图谱、频率公式...他本能地挥动铜音叉,在空气中划出特定轨迹。
嗡!锵!
两股无形声波在空中相撞!调律师的装置瞬间过载炸裂,他惊骇后退:“不可能!你怎能操控次声波?!”
程默自己也震惊地看着铜音叉。刚才那一击并非出于技巧,而是血脉深处的记忆苏醒。
趁调律师分神,林雨眼中银灰稍褪,嘶声喊道:“床...我床下...”
程默一怔,随即冲向二楼自己童年的卧室。在狭小的单人床下,他摸到一块松动的地板。掀开后,一个紫檀木盒静静躺在灰尘中。
盒内没有钥匙,只有一张发黄的五线谱和一个小巧的骨制音笛。谱上标题是《安魂·片段》,笔迹与地下室录音里曾祖父的忏悔书一致。程默瞬间明悟——这才是真正能救林雨的东西!
楼下传来打斗声。程默冲回客厅,只见林雨竟挣脱了部分控制,用调音刀与调律师缠斗。她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显然在与体内守门人的意志搏斗。
“林雨!接着!”程默将骨笛抛给她。
林雨凌空接住骨笛的刹那,银灰色如潮水般退去。她将骨笛含入口中,吹出一串清泉般的音符。没有实际声响,但程默“听”到一股柔和的能量场扩散开来。林雨手臂伤口的荧光液体停止渗出,皮肤下的银灰色血管逐渐淡化!
“归寂之笛?!”调律师首次露出惊恐神色,“程立群竟把它藏在这里!”
他猛地撕裂自己衬衫,露出胸口——一个巨大的锁链音符刺青中央,嵌着程默曾祖父年轻时的微型照片!“老师...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们...”调律师的声音充满痛苦与疯狂。
他按动腕表,整个老宅突然震动起来!地砖开裂,家具倾倒,隐藏在各处的古老铜管发出低沉共鸣!
“不好!他要强行激活老宅的声波武器!”林雨喊道。
程默感到手中西把钥匙(1、3、5、7)剧烈发烫,相互吸引。他福至心灵,将西把钥匙同时按在客厅那架老式钢琴的音板上!
轰——!
钢琴内部爆发强光!地板在程默脚下塌陷,他和林雨坠向黑暗。最后一瞥中,他看见调律师跪在塌陷边缘,胸口刺青中的曾祖父照片流出血泪。
下坠仅持续数秒。两人跌落在冰冷石面上,眼前是一座耸立在巨大溶洞中的黑色七边形石塔。塔身刻满流动的发光音符,塔门是七道锁孔组成的复杂阵列。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如巨型管风琴,地面散落着无数乐器残骸——正是传说中的“永恒音牢”!
林雨手中的骨笛自动飞起,嵌入塔门中央。一个沧桑的男声在洞中回荡:
“七钥归位,音牢门开...入塔者,当奏《归寂》...”
程默扶起林雨,望向黑暗中无数漂浮的微光——那是被囚禁的灵魂,正无声地哀嚎。而他们身后,塌陷的洞口传来守门人嘶哑的狂笑:
“游戏结束了,孩子们...神,即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