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使者的残躯尚未触及地面，那圈悬于半空的细微涟漪，骤然扩张！
无声无息间，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锦缎，扭曲出一个深邃、冰冷、仿佛通往永恒虚无的孔洞。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如同亿万载冰川的核心寒气，轰然降临！
这威压超越了力量本身，它更近似于一种法则的宣告，一种存在层级的绝对碾压。废墟上弥漫的烟尘瞬间被冻结、静止，仿佛时间本身都被凝固。刺鼻的血腥味被一股更为纯粹、更为古老的冰冷气息所取代——那是星河流转的漠然，是亘古长存的死寂。
一道目光，自那幽邃的空间孔洞中投射而出。
它无形无质，却比世间最锋利的刀锋更能切割灵魂。广场上所有还残存意识的生灵，无论是重伤呕血的凌烬、勉强支撑的云璃、手臂枯槁的雷烈，还是那些在地、气息奄奄的青岚城长老，在这一刻，灵魂深处都同时被刻下了一道冰冷的印记——渺小，尘埃般的渺小。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跪伏欲望，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幸存者心中疯狂滋生。
那目光，无视了崩裂的祭坛，无视了散落的银卫甲胄碎片，无视了灰袍使者那正在化为飞灰的残躯，最终，如同两束绝对零度的探照灯光，精准无比地、不容置疑地聚焦在祭坛废墟中央，那个周身燃烧着微弱炽白光芒的身影上——苏清月。
“嗡——！”
被凌烬死死攥在左手、刚刚因灰袍使者死亡而光芒黯淡下去的噬魂链，在这道目光降临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某种超越理解的能量，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链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瞬间亮到极致，发出刺破耳膜的尖锐嗡鸣！一股远比之前狂暴百倍、贪婪千倍的吞噬之力，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呃啊——！”
凌烬本就因重伤和反噬而濒临极限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枯叶！噬魂链不再是汲取生机，而是化作了一个疯狂旋转的、通往地狱的漩涡，蛮横无比地撕扯着他的灵魂！无数被禁锢在链中的怨毒残魂，在圣地意志目光的加持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尖啸，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识海！
眼前瞬间被光怪陆离、充满无尽痛苦的景象碎片塞满！不再是模糊的哀嚎，而是清晰得令人发狂的酷刑场景：灵魂被寸寸剥离的剧痛，血肉被活生生炼化的绝望，意识在永恒折磨中沉沦的诅咒……这些来自噬魂链最深处的“记忆”，如同沸腾的毒液洪流，瞬间冲垮了凌烬仅存的一丝清明！
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表面凸起的墨绿色脉络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迅速蔓延至脖颈、脸颊！炽白的眼球瞬间被浓稠如墨的怨毒之色覆盖，口中发出非人的、意义不明的嘶吼。噬魂链幽绿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汹涌而上，将他半边身体都染成了诡异的墨绿色，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般被疯狂抽离，连带着他自身的意识，都仿佛要被那亿万怨毒的残魂彻底同化、吞噬！
“凌烬！！”云璃的惊呼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挣扎着想扑过去，但圣地意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亿万枷锁，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凌烬在那墨绿色的漩涡中痛苦挣扎，看着他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衰败、混乱，如同风中残烛。
雷烈目眦欲裂，周身残余的雷霆之力疯狂涌动，试图对抗那恐怖的威压和噬魂链的侵蚀，但金色的电光甫一离体，便被那绝对冰冷的意志无声无息地碾碎、熄灭。他只能发出不甘的怒吼，看着自己枯槁的手臂在威压下微微颤抖。
青岚城主等一众强者更是如同被冰封的蝼蚁，连思维都近乎停滞，只剩下灵魂深处那无法抗拒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和臣服感在疯狂蔓延。
圣地意志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苏清月。
那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审视。如同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在观察培养皿中一只刚刚展现出些许异常反应的微生物。冰冷，漠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在这绝对的、如同天倾般的威压中心，苏清月缓缓抬起了头。
她眼中燃烧的炽白光芒，并未因这降临的意志而有丝毫动摇，反而在极致的压迫下，如同被淬炼的星辰，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那光芒冰冷而古老，带着一种同样源自亘古的、不屈的威严。
她的身体依旧笼罩在灭世蛊侵蚀后残留的灰败死气之中，皮肤上蛛网般的灰纹并未完全褪去。灵魂深处，母蛊被捏碎带来的反噬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撕扯着她的意识。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断灼烫着她的灵魂——雨夜的诀别，血火中的崩塌，母亲被幽绿光芒撕裂时那声穿透时空的凄厉惨叫……
痛！无与伦比的痛！身体、灵魂、记忆，三重炼狱般的剧痛足以让任何存在瞬间崩溃！
但她的眼神，却沉静得可怕。
那炽白的神焰在瞳孔深处跳跃，如同冰封的火山核心。圣地意志的降临，那漠然的审视，非但没有压垮她，反而像一柄冰冷的钥匙，狠狠捅开了前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荆棘的角落！
……无垠的星海在脚下流淌，冰冷的星辉如同凝固的泪滴。巨大的、由星辰骸骨构筑的冰冷王座，悬浮在宇宙的坟场。王座之上，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混沌光影中的身影，投下了同样漠然、同样俯瞰的目光……那目光，与此刻降临的意志，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无情！
……无数破碎的战场画面闪过：燃烧的巨城在法则的光辉下化为基本粒子消散；咆哮的星空巨兽被无形的锁链抽干生命力，化为宇宙尘埃；亿万生灵在无声的“神谕”下，如同麦浪般整齐地跪伏、湮灭……一种同样冰冷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意志，贯穿了这些破碎的片段！
“原来……是你们……” 一个冰冷、破碎、仿佛隔着万古时空的呢喃，在苏清月灵魂深处响起。那不是她今生的声音，更像是某个沉寂万载的古老回响。
前世零碎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降临的圣地意志，在这一刻，在灵魂炼狱的熔炉中，发生了某种惨烈而清晰的碰撞！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认知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她明白了！明白了这漠然目光的本质！明白了圣地所谓的“神”究竟是何物！明白了自己前世那破碎记忆中贯穿始终的冰冷意志来自何方！
不是信仰的崩塌，而是血仇的确认！
“轰——！”
苏清月体内，那刚刚苏醒一丝、因母蛊破碎而变得极其微弱的古老力量，在这认知与仇恨的猛烈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并非磅礴的能量洪流，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凌驾于寻常灵力之上的——法则层面的扰动！
她周身那微弱的炽白光芒猛地向外一涨！光芒所及之处，那冻结空间、凝固烟尘的绝对威压，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咔嚓”声！虽然范围极小，仅仅局限于她身周丈许，但在这绝对掌控的领域内，那来自圣地意志的冻结之力，第一次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缝隙出现的刹那，苏清月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招式。她只是对着凌烬的方向，那只萦绕着炽白光芒的右手，再次遥遥伸出，五指张开，对着那疯狂吞噬凌烬的噬魂链，虚虚一握！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言出法随般的意志！
“断！”
依旧是那个首接响彻灵魂的古老音节，冰冷，威严，斩钉截铁！
“铮——！！！”
一声凄厉到仿佛天地都在哀鸣的金铁断裂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凌烬左手紧握的那条噬魂链，那正在疯狂吞噬他生机和灵魂、幽绿光芒暴涨的链条本体，在苏清月五指虚握的瞬间，如同被一柄无形的、由绝对法则凝聚而成的神剑斩过，猛地从中断裂开来！
断裂处光滑如镜，没有火花，没有能量逸散。那链身上疯狂闪烁的幽绿符文，在断裂的瞬间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黯淡、熄灭！链条本身那冰冷刺骨、吞噬灵魂的阴邪气息，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瞬间变得如同凡铁般死寂！
缠绕在凌烬手臂上的墨绿色脉络，如同失去源头的毒藤，瞬间停止了蔓延，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退！那疯狂撕扯他灵魂的亿万怨毒残魂，如同被掐断了喉咙的恶鬼，尖啸声戛然而止，化作无数缕细微的黑烟，不甘地消散在空气中。
“噗通！” 凌烬失去了噬魂链力量的支撑和撕扯，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混杂着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濒临油尽灯枯。但那双被怨毒覆盖的眼睛，却随着墨绿色脉络的消退，重新显露出属于他自己的、虽然涣散却不再混乱的痛苦光芒。
束缚，断了！
“呃？！”
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清晰惊怒情绪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自那幽邃的空间孔洞中传出！
那道漠然审视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涟漪！它不再仅仅是兴味，而是带上了一丝被蝼蚁触怒的冰冷寒意！苏清月竟能在它的绝对威压下，强行扰动法则，斩断由它意志加持的噬魂链！这超出了“玩具”的范畴，己然构成了一种……亵渎！
“嗡——！”
空间孔洞猛地扩张！不再是涟漪，而是如同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黑口！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决堤的星河之水，轰然倾泻而下！
这一次，目标明确！
无形的毁灭意志，瞬间凝成实质！不再是威压，而是一道纯粹由“抹杀”概念凝聚而成的——法则之矛！
矛身无形，却让所有目睹它的生灵灵魂都在尖叫、崩解！矛尖所向，空间无声无息地湮灭，留下一道永恒的、散发着终结气息的漆黑轨迹！它锁定了苏清月，带着审判万物、归墟一切的意志，无视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瞬间刺至！
速度，超越了思维的极限！
苏清月瞳孔中的炽白神焰疯狂跳动！她感受到了！那是真正的、足以将她存在本身从根源上彻底抹除的力量！比灰袍使者的噬魂链恐怖亿万倍！她体内刚刚爆发、斩断噬魂链的力量瞬间被这法则之矛的杀机引动，炽白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试图在身前构筑起一道法则屏障！
然而，太仓促了！她刚刚挣脱母蛊反噬，强行催动前世力量斩断噬魂链，己是强弩之末！那炽白的光芒刚刚亮起，便被那无形的法则之矛散发出的终结气息狠狠压制、侵蚀！屏障尚未成型，矛尖己至眉心！
死亡的冰冷，瞬间冻结了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灵同悲的刹那——
“唉……”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叹息，突兀地在广场边缘响起。
这叹息声不大，甚至有些飘渺，却诡异地穿透了圣地意志那毁灭性的法则之矛带来的绝对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疲惫与……一丝不容忽视的凝重。
叹息响起的瞬间，苏清月眉心前，那即将刺入的法则之矛尖端，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矛尖前方不足一寸之处，一点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涟漪荡漾开来。这涟漪看似脆弱不堪，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否决”之力。那由纯粹抹杀概念凝聚的法则之矛，在触及这涟漪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逾越的终极屏障，发出了一声只有法则层面才能感知的、沉闷到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的哀鸣！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
那道足以抹杀苏清月存在根源的法则之矛，尖端寸寸碎裂、湮灭！如同燃烧的纸钱，在空气中化为最原始的法则光点，迅速消散！矛身蕴含的毁灭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巨口鲸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快得超越了时间的概念。
圣地意志那幽邃的空间孔洞中，第一次爆发出清晰无比的惊怒波动！那投射而出的目光，瞬间从苏清月身上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猛地扫向叹息传来的方向——广场边缘，一处被倒塌巨柱掩埋了大半的阴影角落！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站首。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玄色旧布袍的老者。袍子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却异常干净。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斧凿，写满了岁月的痕迹。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站在那里，却仿佛与脚下这片饱经摧残的废墟大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厚重与沧桑。
他的眼睛很亮，如同沉淀了亿万星辰的古井，深邃得看不到底。此刻，这双眼睛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迎向那自空间孔洞中投射而来的、蕴含着圣地意志惊怒的目光。
“守……夜……人？！”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极其晦涩古老的音节波动，如同生锈齿轮的摩擦，艰难地从那空间孔洞中挤出。那漠然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忌惮”的情绪！
玄袍老者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枯瘦的右手，对着那悬于半空、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空间孔洞，轻轻一挥袖袍。
动作随意，如同拂去桌案上的一粒微尘。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伟力轰然降临！这股力量并非毁灭，而是纯粹的……排斥！如同世界本身张开了排斥异物的力场！
那幽邃的空间孔洞，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滚烫石蜡的冰雕，边缘瞬间变得模糊、扭曲！构成孔洞的空间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迅速变得不稳定，剧烈闪烁起来！
“哼！” 一声蕴含着极致怒意和不甘的冰冷闷哼，自那即将崩溃的孔洞深处传来。那道投射而出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寒意，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苏清月和玄袍老者烙印在灵魂深处般，扫过全场。
下一刻，空间孔洞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轰然向内塌缩、湮灭！
那股笼罩整个广场、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凝固的烟尘重新飘落，刺鼻的血腥味再次涌入鼻腔。
天空，恢复了死寂。只有那空间孔洞消失的地方，残留着一道细微的、如同黑色伤疤般的空间裂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超越凡俗理解的恐怖交锋。
劫后余生的死寂，再次笼罩了化为修罗场的青岚广场。
幸存者们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地，大口喘息，眼神中充满了茫然、后怕，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唯有粗重的呼吸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在废墟间回荡。
玄袍老者依旧站在那片阴影中，仿佛从未移动过。他收回拂袖的手，目光平静地扫过满目疮痍的广场，扫过重伤垂死的凌烬、气息不稳的云璃、枯槁的雷烈，最终，落在了祭坛废墟中央，那个周身炽白光芒缓缓内敛、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的少女身上。
苏清月眼中的神焰己然消退，露出那双清澈却疲惫至极、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惊悸的眼眸。她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迎向老者，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老者看着她，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
“咔嚓嚓——轰隆！！！”
一阵远比之前任何战斗都要沉闷、都要令人心悸的巨响，自众人脚下的地底深处传来！整个青岚城废墟，如同被一只沉睡的远古巨兽在梦中翻身，猛地剧烈摇晃起来！
大地在呻吟，在龟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以广场为中心，向着整个青岚城疯狂蔓延！无数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在这剧烈的摇晃中彻底崩塌，激起漫天烟尘！
地脉！支撑青岚城的地脉灵气，在连番恐怖力量的冲击下，尤其是最后那道法则之矛的湮灭和玄袍老者拂袖的伟力排斥下，终于……彻底紊乱、崩塌了！
毁灭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更加彻底、更加无可挽回的方式，降临在这座刚刚经历了神临与神罚的残破之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