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废墟的月光,像被打碎的汞珠,散落在机甲货舱的金属地板上。林九珑蹲在那台神经接驳装置前,手环展开成机械臂形态,指尖的传感器正扫过头盔内侧的线路——老鬼没说谎,这东西确实能接入鸿钧的数据库,但核心芯片上,刻着半朵残缺的齿轮花,和她父亲留下的金属片图案完全吻合。
“还没好?”吕七靠在货舱门旁,手里转着那枚磨得发亮的子弹壳。他腰侧的新绷带换了不到两小时,又洇出浅红,像谁在战术服上描了道歪歪扭扭的线。
林九珑没抬头,机械手指捏起根比发丝还细的导线:“鸿钧的加密系统,用了三重神经锁。”她突然顿住动作,传感器在芯片角落扫到串极小的数字——是她父亲的生日。
货舱顶部的通风口突然传来异响。吕七的子弹壳“当啷”掉在地上,他拽起林九珑往零件堆后躲的瞬间,三枚麻醉针钉在刚才她蹲坐的位置,针头泛着诡异的幽蓝。
“老鬼的人。”吕七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掌心按在她没戴手环的右肩,“他果然留了后手。”
林九珑的手环自动弹出防护盾,能量屏的蓝光里,映出三个穿着防尘服的身影从通风口跳下来。为首那人手里的电磁枪正对着他们,枪身上的鸿钧标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是老鬼的人,是“猎犬”部队。
“把神经装置交出来。”为首的人掀开面罩,左脸有块金属义容,说话时带着电流的杂音,“林博士的女儿,果然和你父亲一样蠢。”
手环猛地勒紧腕骨。林九珑的机械手指瞬间扣住腰间的脉冲刀——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起父亲的名字,用如此肮脏的语气。
吕七突然冲出去,短刀的寒光劈开月光。他故意把“猎犬”引向货舱深处,腰侧的伤口被动作扯得更开,血滴在金属地板上,像串断续的密码。林九珑看见他后背的战术服破了个洞,露出片皮肤,上面有个极淡的疤痕,形状和她手环内侧的花纹惊人地相似。
“启动装置的自毁程序。”吕七的声音从零件堆后传来,带着喘息,“红色导线,第三根。”
林九珑扑向神经装置的瞬间,电磁枪的光束擦过她的手臂。手环的防护盾及时展开,却被冲击力震得缩回腕间,金属环撞在装置外壳上,竟弹出段微小的投影——是父亲的全息影像,只闪现了半秒,就被更多的“猎犬”打断。
“抓住她!”义容脸的吼声里,林九珑摸到了红色导线。她的机械手指刚要扯断,就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是从通风口爬进来的第西个人,手里的注射器正对着她的脖子。
吕七的刀突然从那人后心穿出。他的银灰色短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额前,灰蓝色眼睛里却燃着骇人的火。当他抽出刀时,林九珑看见他腰侧的绷带彻底染红,像朵绽放在战术服上的暗红花朵,比在断骨崖时更艳。
最后一个“猎犬”被解决时,货舱里弥漫着血腥味和臭氧混合的气息。吕七靠在神经装置上滑坐下来,手捂着伤口的动作越来越用力,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装置外壳上,恰好落在那半朵齿轮花的刻痕里,像给残缺的图案补了笔。
“自毁程序启动了吗?”他的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
林九珑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口,手环展开成医疗模式,弹出的扫描光在他皮肤上扫过。“还没。”她突然笑了笑,机械手指戳了戳他的腰侧,“留着它,说不定能钓出更大的鱼。”
吕七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却因为牵动伤口疼得皱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环上,突然伸手碰了碰金属环内侧的花纹:“这图案,我在我父亲的刀鞘上见过。”
林九珑的动作顿了顿。扫描光恰好照在他后心的疤痕上,那形状确实和手环花纹吻合——就像同一块模板刻出来的。
“你父亲……认识我父亲?”她的声音轻得快被通风口的风声盖过。
吕七没回答,只是捡起地上的子弹壳,塞进她手里。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环,金属环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林九珑低头看,发现手环内侧的齿轮花纹里,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恰好能放进那枚子弹壳。
“老鬼三天后会带零件来。”他突然转移话题,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林九珑按住肩膀。她的机械臂撑在他身侧,形成个微妙的保护姿态,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困兽。
“躺着。”她从医疗包里翻出缝合针线,和上次为他缝伤口时用的是同一包,“这次我用可吸收线,不用你咬断线头了。”
吕七的灰蓝色眼睛亮了亮。当针尖刺入皮肤时,他突然说:“我父亲的脊椎刀,刀鞘内侧有另一半齿轮花。”他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他说,凑齐两半,就能找到‘锈蚀神谕’的入口。”
林九珑的针顿在半空。月光从通风口漏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她的机械手指捏着针线,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恰好遮住了手环上的花纹。
货舱外传来远处集市的喧闹声,混着机甲引擎的低鸣。林九珑继续缝合伤口,动作比上次更稳,却没注意到,当她的机械手指划过他腰侧的皮肤时,吕七攥紧的拳头里,渗出的血滴在地板上,和她父亲金属片上的齿轮花刻痕,慢慢连成了线。
“缝好了。”她咬断线头的动作,和他上次如出一辙。
吕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手环渗进来。“三天后老鬼来的时候,”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别用手环。”
林九珑明白他的意思——老鬼还在打机械臂的主意,说不定会带更危险的东西。她把子弹壳嵌进手环的凹槽,金属环瞬间收缩,将它牢牢锁住,像个藏着秘密的锁扣。
“放心。”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机械臂的蓝光在货舱里明明灭灭,“我还有手。”
吕七望着她没戴手环的右手,那只手的指腹沾着他的血,却比任何金属都更让人安心。他突然想起刚才她扑向神经装置时,手环的防护盾明明己经缩回,她却用肉身挡在装置前——原来这只看似脆弱的手,比机械臂更敢赌命。
月光渐渐淡了。货舱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手环偶尔发出的细微嗡鸣。林九珑靠在零件堆上打盹时,梦见父亲的全息影像在眼前闪现,他手里拿着半朵齿轮花,说:“等找到另一半,你就会明白……”
梦被吕七的闷哼打断。她惊醒时,看见他正死死咬着牙关,额头上全是冷汗——伤口大概疼得厉害。林九珑走过去,没说话,只是用没戴手环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
他的指尖颤了颤,却没躲开。两只手在月光下交叠,像两瓣残缺的齿轮,终于找到了咬合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