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度被抛弃
塞北的天,冷到刺骨。
而对于江知虞来说,远不及此刻,被双手束缚,悬吊于悬崖,面临二选一生死抉择,来得令她心生绝望。
“我选沈若萱。”
当这道带着万般纠结而踌躇,但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的声音响起时,江知虞一瞬间遍体生寒。
讥讽的自嘲一笑。
是呀,自从她这个假千金,被迫代替沈若萱这个真千金,和亲匈奴后,整整三年,她在匈奴受尽非人的折磨与苦楚。
而不论是沈家,还是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竹马们,没有一人来找过她,想过要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江知虞曾日夜期盼,可三年的时间,却只让她想明白一个道理。
靠谁都不如靠自已。
但在五日前,当江知虞得知勇毅侯府的小侯爷顾远舟,奉命领军前来讨伐在塞北境地作乱的匈奴时。
她的内心还是不由升起了一团小小的,希冀的渴望。
即便她如今已不再是沈家的嫡女,但她与顾远舟十五年来的青梅竹马之情,却是做不得假的。
可当匈奴王子阿勒隼被顾远舟所率领的大军逼退到绝境,阿勒隼抓了她和偷偷跟来的沈若萱作为人质,将她们两人绑在悬崖边。
逼迫顾远舟在她们二人之间做出抉择时,顾远舟面上纠结而又犹豫,一时做不出抉择。
江知虞在心中默默地想。
倘若,倘若这次顾远舟能够选她,至少,至少说明在他的心中,并没有全然忘了她,至少她还是能被选择的那一个。
虽然理智告诉江知虞,她不该再抱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可是十五年一起长大的感情,曾经那个鲜衣怒马,只因她一句荔枝真甜,就不惜日行千里,累坏了一匹又一匹的马,只为了让她吃上一口新鲜荔枝的顾小侯爷。
十五年的青梅竹马之情,会敌不过与沈若萱短短的三年相处吗?
可终究,还是江知虞高估了感情。
更高估了自已,或许说,在她与沈若萱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偏生,顾远舟在作出了抉择后,还露出不忍的痛苦之情。
“对不住虞儿,萱萱是跟着我来的,我必须要毫发无损的将她带回去。”
呵,听听,多么可笑,顾远舟看不到被折磨的满身是伤的她,却生怕完好无缺的沈若萱会受到伤害。
甚至还给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江知虞不笑他人,只笑自已!
三年的苦楚,竟还让她对顾远舟抱有那么一丝幻想!
“顾远舟,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今日,我便还你当年在御河对我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江知虞的嗓音破碎而又沙哑至极,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只手悄然无声的挣脱了绳索的束缚。
顾远舟瞧见了江知虞手中拿着的弯刀,意识到什么,心口猛地一顿,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大喊。
“不虞儿!”
而江知虞则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一刀割断了绳索。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身子腾空坠入万丈深渊!
而在那一瞬间,江知虞的余光,似是瞧见顾远舟脸色骤变苍白,朝着她飞奔了过来。
可有什么用呢,顾远舟,是你再次,放弃了我。
若能重来,她只愿从未认识过他们……
可她又那般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个地方。
分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可那些曾经宠她、爱她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抛弃了她。
在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身体不断地下坠,似是被拖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江知虞想。
倘若她能活下来,她一定要、一定要亲手讨回所有的不公!
*
望城河边。
令京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为之闻风色变的千户卫,却是在河边井然有序的就地扎营。
主营帐内,是一道汇报的嗓音:“顾远舟将阿勒隼所率领的匈奴军逼至峡谷,却为救沈家那嫡女,最后放跑了阿勒隼。”
红泥小炉内烧着的黑瓷茶炉烟雾袅袅,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提起茶炉,不急不缓的斟了杯茶。
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声轻嗤自薄唇溢出。
嗓音如那山峦高雪般,清冷寒骨。
“妇人之仁的蠢货。”
对面之人应声:“顾远舟为了一个女子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于我们而言倒是个好机会。”
裴诏嗓音寡淡的嗯了声:“传令,可以收网了。”
话到这里,捏着茶盏的手忽的一紧,手背的青筋凸起明显。
而另一只手,则是按着胸口的位置,明显是在忍受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对面的季重阳迅速而又轻车熟路的,从端屉里翻出了一个金色的药瓶,从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
“督主,快服药。”
在季重阳还未来得及倒水,裴诏已生咽下了药丸。
他阖目等着药效,但心口被噬咬之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还带着一种似是溺水般的窒息。
这感觉便像是真实发生,他此刻正在体会般。
而与此同时,有千户卫在河边挑水时,瞧见水面似是浮动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瞧,他不由惊呼。
“河面浮着的似是个人!”
“快打捞上来!”
而在千户卫将河中之人打捞上来时,裴诏的身子也跟着一晃。
季重阳忙扶住他,“督主,您服了药脸色怎么还这么差?我还是唤白薇过来瞧瞧吧?”
这时,主帐外传来禀报声:“督主,属下等在河中打捞上一个女子,瞧着极为年轻,气息很微弱。”
此处荒郊野岭,且是塞北边界,即便是临近村庄的百姓也不敢轻易进入。
何况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带进来。”
两个千户卫抬着人入内。
是个容貌极年轻的姑娘,又瘦又小,因着浑身湿透,就像是只濒死的小猫崽。
她的脑袋偏向一侧,因着额前凌乱的乌发遮掩,瞧不太清容貌,但可窥见一抹似是苍山皑雪般的白。
白得有些晃眼,透着一股生命即将枯萎之感。
也不知是不是裴诏的错觉,在这小姑娘被抬进来,放到跟前时,胸口那噬心般的疼痛消失了。
但那种窒息般的感觉,却依然还相随。
季重阳一眼认出她身上所着衣物,“督主,她身上穿的是匈奴女子的衣饰,怕是个匈奴人,还是直接杀了吧,以免有变故。”
裴诏只瞧了眼,便神色淡漠的收回了视线,淡淡嗯了声。
但就在千户卫再度将那小姑娘抬下去时,那噬心的疼痛再度袭来,且比之前更为剧烈。
像是他本该抓住什么,可又即将要失去了。
他意识到什么,猛地回首。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