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青瓦檐角滴落,在石阶上敲出连绵的声响。
沈河收起黑伞,抬头望向这座藏在皖南山坳里的老宅。
门楣上"积善堂"三个字己经斑驳,木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昏黄的光。
"就是这里了。"带路的村民老周搓着手,"这户姓柳,祖上出过举人,家里老物件多。"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沈老板,待会要是看见铜镜之类的...最好别碰。"
沈河笑了笑,没当回事。
做古董生意十年,他听过太多乡野传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线香扑面而来。
堂屋里,八十多岁的柳老太正坐在藤椅里打盹,听见动静才睁开浑浊的眼睛。
"城里来的老板要看老东西?"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西厢房堆着些破烂,自己瞧吧。"
西厢房比想象中整洁。
樟木箱上摆着青花胆瓶,博古架放着几方砚台,都是普通货色。
沈河正要离开,忽然瞥见墙角蒙尘的梳妆台,台面上搁着面铜镜。
镜面覆着厚厚铜锈,但镜框保存完好,雕着繁复的缠枝纹。
最奇的是背面阴刻着两个篆字:"照魂"。
沈河心跳突然加快,这工艺分明是明代官造。
"这镜子..."
"不能卖!"柳老太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门框,"那是红袖的嫁妆,动了要遭报应的!"
老周连忙打圆场:"老太太糊涂了,总说胡话。"
他把沈河拉到院里,低声道:"她曾祖母叫柳红袖,清末上吊死的,镜子是陪葬品。
前些年盗墓的挖出来,不知怎么又流回柳家了。"
雨忽然大了,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沈河回头,透过雨帘看见柳老太站在堂屋阴影里,首勾勾盯着他,嘴角扯出古怪的笑。
"照魂镜"被摆在"听泉轩"最显眼的博古架上。
沈河用专业药水小心清理后,镜面竟光可鉴人,照出的人影比普通铜镜清晰得多。
"老板,这镜子邪性。"店员小张第三次抱怨,"每次擦它都浑身发冷。"
沈河没接话。最近他总梦见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站在床边,醒来就发现镜面蒙着层水汽,像是有人对着它呼吸。
更怪的是监控录像,凌晨三点总会拍到博古架前有模糊白影,但镜子始终照不出任何异常。
这天打烊后,沈河独自研究古镜。
台灯突然闪烁,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他惊恐地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竟然在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
"啪!"台灯炸裂的瞬间,镜面浮现一张女人的脸。
惨白的皮肤,点着胭脂的唇,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沈河踉跄后退,撞翻了宋代梅瓶。清脆的碎裂声中,他听见镜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民俗研究所的郑教授是沈河的老友。他盯着镜背的"照魂"二字,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不是普通铜镜。"他推了推眼镜,"明代锦衣卫用来审讯的特殊器物。镜面掺了水银和骨粉,据说能照出魂魄残缺...后来被江湖术士用来镇魂。"
郑教授翻出泛黄的县志:
"光绪二十三年,柳家小姐红袖大婚当日投缳自尽。
婆家说她婚前失贞,但验尸婆发现...她肚子里缝着什么东西。"
雨夜,沈河浑身湿透地闯进皖南档案馆。
昏黄的灯光下,他终于在残破的《柳氏家谱》里找到线索。
红袖的未婚夫徐少爷,实为盗墓世家出身。成亲前月余,徐家从明墓盗出"照魂镜"...
暴雨如注。
沈河跪在柳红袖荒草丛生的坟前,铜镜摆在供桌上。
香烛被雨水打灭三次,第西次终于燃起诡异的绿焰。
"我知道你恨什么..."沈河声音发抖,"徐家为得古镜,诬你清白。你死后怨魂附在镜上,等一个能照见真相的人。"
铜镜突然立起,镜面涌出汩汩鲜血。
沈河在血泊中看见幻象:红袖被逼吞下铜镜,徐家人用秘法将她活活缝成"人棺"。
最后画面定格在新娘悬梁的绣鞋上,一滴血坠入镜面。
"你要的...我带来了。"沈河取出档案袋,里面是徐家后人现在的住址。
鲜血突然沸腾,镜中伸出白骨嶙峋的手,抓向那些泛黄的纸页。
三个月后,新闻播报某古玩世家突发离奇命案。
警方在徐宅发现大量文物,最骇人的是书房里那面染血的铜镜,镜框缠着几根暗红丝线,经鉴定是百年前的嫁衣布料。
结案当天,小张整理店铺时发现博古架空了。"老板把镜子卖了?"他嘀咕着擦柜台,抹布突然碰到硬物。
低头看去,原本摆放铜镜的位置,静静躺着一枚褪色的胭脂扣。
窗外,穿红旗袍的女人撑着油纸伞走过街道。
伞沿抬起时,露出柳老太那张皱纹纵横的脸。
她对着"听泉轩"的招牌笑了笑,转身消失在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