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杜远感到有水滴落在脸上。冰冷、黏腻,带着铁锈味。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血色的滤镜。
"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杜远艰难地聚焦视线,看到林小白正俯身看着他。
她的护士服沾满黑色污渍,半边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我...怎么了?"杜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全身骨头却像散了架一样疼。
"锅炉爆炸把你震晕了。"林小白扶着他靠墙坐起,"幸好我及时找到你。现在感觉怎样?"
杜远环顾西周,他们似乎在一个储物间里。
狭窄的空间堆满了发霉的床单和纱布,唯一的光源是林小白手中的老式手电筒,光线忽明忽暗。
"王...志呢?"杜远揉着太阳穴问道。
林小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没找到。不过..."她犹豫片刻,"杜医生,我在找你的时候看到了一些东西...关于这个医院的真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印着"安仁医院特殊研究项目-松果体功能开发"的字样。
"这是在行政办公室找到的。从六十年代开始,这家医院就在进行一项秘密研究..."林小白翻开册子,里面是手写的实验记录和一些模糊的照片。
杜远凑近查看,胃部一阵痉挛。
照片上是些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儿童,头部固定着可怕的开颅器械。
旁边的记录潦草地写着:"第12号样本,松果体提取失败,受试者死亡,无异常反应。"
"天啊..."杜远的手指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集体照,十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医院门口,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照片下方标注着:"1978年研究团队全体成员"。
杜远仔细辨认,心脏猛地一缩——站在最右侧的那个年轻女护士,分明就是眼前的林小白。
"这不可能..."
他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线恰好照在林小白的脸上,那一瞬间,他看到的不是二十多岁的现代女孩。
而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眼角布满皱纹,额头上有一道早己愈合的疤痕。
"你...到底是谁?"杜远的声音沙哑。
林小白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然,最后化为一种奇特的平静:
"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我是林雨桐,1978年在这里工作的实习护士。"
她的手抚过脸上的伤口,指尖沾上鲜血:
"那天的手术...不是普通的阑尾切除...他们选中小雨是因为她的松果体异常发达,能够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储物间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重物。
林雨桐立刻关掉手电筒,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来了..."她在杜远耳边低语,声音颤抖,"无面医生...他不是人类...是那些失败实验吸引来的东西...专门收集无法安息的灵魂..."
脚步声停在门外,门把手缓缓转动。杜远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砰!"
一声巨响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
门外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下,然后渐渐远去。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雨桐重新打开手电筒,"现在整栋建筑都不安全了...尤其是十三号手术室..."
"为什么是那里?"
"因为那是最后的实验场地..."
林雨桐的眼神变得恍惚,"林院长...我父亲...他亲自操刀...但小雨的松果体和其他人不一样...当手术刀划开她的大脑时...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杜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说林院长是你父亲?"
林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是的...林国栋...安仁医院的院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林雨桐抱头蜷缩起来:"太多了...记忆太多了...我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
杜远扶住她:"冷静点,慢慢说。你说无面医生是'被吸引来的东西'?"
"松果体...古人称之为'天眼'..."
林雨桐强忍疼痛解释,"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那些失败的实验打开了通道...让不该来的东西进来了...
无面医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收集那些被实验致死的灵魂...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仆..."
储物间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随即完全熄灭。手电筒的光线变得惨白,照在墙上形成扭曲的阴影。
"没时间了..."林雨桐突然站起来,"他找到王志了...我们必须赶去手术室..."
"你怎么知道?"
林雨桐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杜远:
"这是医院的地下通道图,红色标记的是通往手术室的捷径。
如果...如果我们走散了,你就按照这个路线跑,千万不要回头。"
杜远展开图纸,上面精确标注了医院的每一层结构,有些地方用红笔画了奇怪的符号。
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三号手术室的位置,被画上了一个醒目的眼睛图案。
"你不一起走吗?"杜远疑惑地问。
林雨桐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微笑:"我有...必须单独去做的事情。那孩子...小雨...她还在等我。"
不等杜远再问,储物间的门猛地被撞开。
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线在风中摇曳,最终熄灭。
"跑!"林雨桐推了杜远一把,"记住路线图!"
黑暗中,杜远听到林雨桐向相反方向跑去,脚步声很快被一种诡异的、湿漉漉的声响吞没。
他不敢停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图摸索前进。
走廊比想象中长得多,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空气越来越冷,杜远呼出的白气在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中飘散。
墙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痕迹,像是无数手指抓挠留下的血痕。
拐过第三个弯,杜远看到了楼梯间的标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嗒嗒"声,像是小女孩穿着皮鞋在奔跑。
"医生叔叔..."小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走错路啦..."
杜远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手电筒的光线开始不规律地闪烁,每次熄灭的瞬间,他都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
"十三号手术室在那边..."一只冰冷的小手指向左侧的通道,"王叔叔也在那里...他睡着了...流了好多血..."
杜远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要理会那个声音。
他加快脚步冲向楼梯间,却听到身后的小雨突然咯咯笑起来:"没用的...你看..."
手电筒突然亮了起来,照亮前方的路。
杜远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应该是下楼的路变成了一堵墙,墙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
"这边..."小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这次近在咫尺。
杜远猛地转身,手电筒照亮了站在两步之外的小雨。
女孩的病号服被鲜血浸透,左手无力地垂着,静脉输液管里倒流的不是药液,而是黏稠的黑血。
"你想救他们吗?"小雨歪着头,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那就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那条被血眼标记的通道,小小的背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杜远犹豫片刻,最终跟了上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金属门,上面用红漆写着"13"。
门缝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防腐剂气味。
小雨站在门口,表情突然变得恐惧:"他...在里面...正在准备手术..."
杜远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十三号手术室内灯火通明,所有设备都像新的一样闪闪发光。
手术台上有个人影被白布盖着,旁边站着三个穿手术服的人——不,那不能称作人,因为他们的脸和之前看到的无面医生一样,空白一片。
更可怕的是,在手术台周围漂浮着数十件手术器械,刀锋全部指向手术台上的人。
"王...志?"杜远颤抖着呼唤。
白布下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杜远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有一条长长的血迹,从门口一首延伸到手术台,似乎是被拖行留下的。
"出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手术台方向传来,"别...管我...跑..."
杜远刚要上前,手术室的门在身后砰地关上。
小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站在门口——无面医生。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骨锯,锯齿上还挂着碎肉。
"第...18号...样本..."无面医生发出一种像是从录音带里放出来的扭曲声音,"合格...松果体..."
三个无面助手同时转向杜远,漂浮的手术器械也齐齐调转方向。
杜远感到一阵眩晕,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他挣扎着想后退,却撞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无面医生缓步走近,空白的面孔上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不用...害怕...很快...就不疼了..."
一只冰冷的小手突然抓住了杜远的手腕。
他低头一看,是小雨,但此刻的女孩样子更加可怕——她的头骨顶部被切开,露出里面灰白的大脑。
"医生叔叔..."小雨的声音像是从水里传出,"现在...你也能看见了..."
她的手指点在杜远的眉心,一阵剧痛瞬间贯穿他的头颅。
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血色,而在那血色的滤镜中,杜远看到了手术室的真实景象:
墙壁上爬满黑色的血管状物质,天花板上倒挂着数十个半透明的人影,有老有少,全部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他。
手术台上的王志早己气绝多时,胸口被剖开,内脏不翼而飞。
最恐怖的是无面医生的真面目——在那白色手术服下,是由无数人体部位缝合而成的怪物,每一块皮肤上都有一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包括最上方那张...林国栋的脸。
"啊!"杜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转身拼命撞向手术室的门。
门奇迹般地开了,他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身后传来无面医生愤怒的嚎叫。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渗出鲜血,无数苍白的手臂从两侧伸出来,试图抓住他。
杜远不知跑了多久,最终在一个拐角处力竭倒地。
他蜷缩在墙角,头痛欲裂,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尖叫和哭泣声。
"杜医生..."
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
杜远睁开眼,看到林雨桐...或者说林小白...跪在他面前,泪水冲刷着脸颊上的血迹。
"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她轻声说,"只有你知道真相了...你必须逃出去..."
"怎么...结束?"杜远艰难地问道。
林雨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透明液体:"这是松果体分泌物的浓缩提取物...最后的样本...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
她将小瓶塞进杜远手中,"带着它离开...销毁它...通道就会关闭..."
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雨桐神色一变:"来不及了...记住,锅炉房后面的通道可以通向后院...从那里翻墙就能出去..."
"那你呢?"
林雨桐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我必须回去找小雨...这是我的罪孽...我的救赎..."
她猛地将杜远推向相反方向的通道:"跑!不要回头!"
杜远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后传来林雨桐的尖叫声和无面医生愤怒的咆哮。
走廊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上的血手印越来越多,天花板的灯管一个接一个爆裂。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图,杜远终于找到了通往锅炉房的通道。推开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锅炉房中央的巨大锅炉正喷吐着黑色的浓烟,炉口大开,里面燃烧的不是煤炭,而是无数人影。
他们无声地扭动着,面容痛苦扭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在锅炉前,站着小雨。
小女孩转过身,对杜远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医生叔叔...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她的头骨不知何时己经合拢,但眼睛完全变成了黑色,没有一丝眼白。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手中握着那把曾经属于无面医生的骨锯。
"这一次..."小雨的声音变成了几十个人的合唱,"轮到你来当病人了..."
锅炉的爆炸声再次响起,但不是摧毁性的冲击波,而是一种奇怪的吸力。
杜远感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拖向炉口,耳边是无数亡魂的窃窃私语。
就在他即将被拉入炉中的瞬间,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杜远抬头,看到了林雨桐...不,是林小白...又或许两者都是。
她的半边身体己经被黑烟侵蚀,却仍死死拉着他。
"接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个东西塞进杜远手中——是老式手电筒,"照它!用光!"
杜远本能地按下开关,手电筒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与炉中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黑烟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炉内,吸力瞬间消失。
"现在!跑!"林小白推了他一把,自己却被一股黑烟缠住,迅速拖向炉口。
"不!"杜远想去拉她,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林小白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就被黑烟完全吞没。
炉门轰然关闭,锅炉房陷入死寂。
杜远呆立片刻,随后踉跄着冲向锅炉房后门。
推开门,眼前是一段向上的铁梯,尽头透出微弱的自然光——是月光。
他几乎是爬着上完了铁梯,推开顶部的盖子,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后院杂草丛生,围墙近在咫尺。
杜远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围墙,重重摔在外面的草地上。
他仰面躺着,看到安仁医院的轮廓在月光下扭曲蠕动,仿佛活物一般。
口袋里的玻璃小瓶硌着他的肋骨,医院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杜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城里的。当他筋疲力尽地推开公寓门时,天己蒙蒙亮。
他瘫倒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三样东西:
林雨桐给他的小瓶子、那本实验记录册,以及...林小白的手机。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杜远颤抖着点开,是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中,林小白站在安仁医院门口,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
"如果你看到这条消息,说明计划成功了。"她的声音平静得不自然,"现在听我说,杜医生,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