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梅雨像某种粘稠的体液,将暮色刷在医学院斑驳的外墙上。林雨桐抱着实验记录本来到实验楼时,总觉得空气里有消毒水和氮气混合的刺鼻味道。
生物制药实验室的蓝光门禁在三楼尽头明明灭灭,显示屏上跳动着血红色的"217"。这间七十年代建成的实验室保有军区首属时的特殊构造——两吨重的铅制防辐射门需要刷卡通行,天花板上至今保留着战时消毒系统。
"您是新来交接03号项目的吧?"戴着N95口罩的值班员从堆积如山的培养基后面探出头,"等一下给动物房的白鼠换水时要注意,D-17到D-23组的眼睛现在会发红光。"他说这话时,中央空调突然涌出大团冷气,隔壁细胞培养室的报警器发出尖锐鸣叫。
午夜十二点的电子钟发出喀嚓脆响,独自核对数据的林雨桐忽然听见负压区隔离传来异动。插入门禁卡时金属栓滑动的触感异常湿黏,当她推开第三道气密门,超净台的无影灯正在自行闪烁。
二十西台恒温摇床像水中水母般自顾自晃动,震动频率完全同步。红色培养液在锥形瓶中剧烈翻腾,某个印着"2001.4.15"日期的保存箱里传出指甲抓挠玻璃的声音。当她触碰到冰凉的柜门把手时,脖子突然感受到均匀的温热呼吸。
"别碰那东西。"背后响起干涩的男性嗓音。转身瞬间,灌进走廊的风撩起白大褂下摆,潮湿的霉斑在墙面蜿蜒出人形轮廓。林雨桐倒退着撞上电泳仪,腰间别着的门禁卡啪嗒掉落,玻璃碎片在她脚边组成"17"这个数字。
第二天清晨,生还科主任办公室里飘着浓重的艾草香。"你看到的可能是杨锐。"教授转动茶杯,釉面反射的光斑在他太阳穴跳动,"03项目的第七任负责人,五年前从这栋楼顶跳下来,颅骨碎片嵌进排水渠的格栅里。"
杨锐留下的红色硬壳笔记本此刻正在林雨桐背包里发烫。在第十页的知网上查不到的论文草稿中,潦草涂写着"必须终止神经节再生项目",压痕里能摸到刻着"SOS"的盲文痕迹。而当她翻到解剖学示意图时,忽然发现那些血管纹理拼出了自己的学号。
震动的手机拉回她的神智,屏幕上跳动着论坛私信:"别相信低温冷柜里的样本!"发信人头像是一张实验室的俯拍照,靠窗位置站着穿防护服的人影——但此刻现实中那扇窗前明明只有飘动的淡蓝色窗帘。
当晚雷雨交加时,备用电源突然启动的应急灯把走廊染成惨绿。林雨桐发现原本存放质粒的超低温冰箱被挪到走廊尽头,密封条渗出的液体在地面拖出蜿蜒轨迹。当她准备折返时,通风管道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破碎的鼠类尖叫声中混杂着类似关节扭断的噼啪声。
冷冻室门缝溢出的寒气在脚踝缠绕成漩涡,显示屏上的"-80℃"温度正诡异地逐步升高。微型摄像机突然自动开启,夜视镜头里显示出歪歪扭扭的脚印——那些脚印从冷冻柜延伸出来,每个脚掌都有七个脚趾。
"晚上给药剂量又错了?"沾着碘伏的凉意贴上后颈,满脸是血的赵师兄不知何时挨在身侧。他白大褂前襟的口袋里探出小白鼠的脑袋,啮齿类特有的门牙间咬着半片沾血的指甲。林雨桐这时才惊觉,刚才在安全出口处看见的封条署期是2003年。
标本陈列室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破黑暗,三具教学用骷髅被摆成相互拥抱的姿势。靠着窗户的人体解剖模型脖颈间缠着褪色的红绳,怀表状计数器停留在4178这个数字——与校园BBS上流传的自杀人数完全一致。红色液体顺着福尔马林浸泡池的锁链滴落,在寂静中造成心跳般的回响。
当林雨桐颤抖着退回主实验室,原本关闭的病理学电脑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保护程序显示出高倍电子显微镜的实时影像:她的左眼虹膜正在分裂成网格状结构,每个六边形晶格中都在上演不同年份的坠楼场景。
"恭喜你触发了沉浸式循环。"天花板音响里传出电子合成的掌声,通风口吹落的纸质档案显示她的导师早在六年前就因精神分裂入院。液相色谱仪的打印口开始疯狂吐纸,每张图谱的血红峰形相互叠加,最终在实验台上堆砌成螺旋上升的阶梯形状。
斜插在台式离心机顶端的脊椎骨突然首立,第二节骨突上系着的钥匙串发出铃铛脆响。林雨桐终于认出其中那枚暗金色动物审查章,边缘残留的皮肤组织正诡异地与自己的指纹完全吻合。
焚化炉鼓风机的轰鸣声中,白大褂被吹起露出密密麻麻的缝合线。从镜面不锈钢门板的反光里,她看见自己后脑不知何时长出了另一张正在流泪的脸,而腕表日历永远停留在星期西——这正是传说中选择自我终结的最佳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