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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寺庙后,原路下山时,山间的雾气在黄昏时分愈发浓稠,我蹲在溪边掬水时,听见林间传来嬉笑声。五个年轻人背着登山包从薄雾中钻出来,为首的男生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DV机,镜头正对着惊飞的麻雀。
"大哥,这附近有适合露营的平地吗?"戴棒球帽的女生嚼着口香糖,手机壳上的骷髅吊坠随动作摇晃。她身后的红发男生正用瑞士军刀削树枝,刀刃折射的光斑扫过我的眼睛。
我盯着他们背包上成串的铜铃铛,那些暗红流苏在暮色中像凝固的血渍:"今晚会有雷雨。"溪水突然漫过指尖,几条蝌蚪从指缝间溜走,其中一条尾巴上挂着半透明的肉瘤。
"要的就是刺激!"红发男生吹了声口哨,刀尖戳进树干。树皮裂开的瞬间,我听见类似指甲抓挠黑板的声音。等他们走远后,我蹲下身查看刀痕——树汁是铁锈色的,沿着纹路渗出卍字符。
子夜时分,雷声如约而至。我裹着睡袋躺在岩洞里,爷爷留下的铜钱在掌心发烫。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远处传来尖叫。我抓起手电筒冲进雨幕,暴雨中的血腥味甜得发腻。
篝火堆旁,棒球帽女生以诡异的姿势跪坐着。她后脑勺紧贴脊椎,涂着星空指甲油的手指正往嘴里塞东西——是半截舌头,断口处的血泡随着咀嚼爆开。DV机躺在她脚边,屏幕闪着雪花,隐约能看见有个穿红旗袍的女人站在她身后。
红发男生缩在帐篷角落,军用匕首插在自己左眼窝里。他的右手食指在帐篷帆布上反复描画,血渍构成的图案与白天树皮上的卍字符一模一样。另外三个年轻人不见踪影,但帐篷外的泥地上有五对脚印,其中两对脚尖朝后。
铜钱突然从指缝滑落,滚到篝火余烬中。我弯腰去捡时,听见炭灰里传来婴儿的笑声。灼热的灰烬粘在指尖,凝成个蜷缩的胎儿形状。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棒球帽女生的脊椎像拉链般裂开,一簇湿漉漉的黑发从她腔子里钻出来。
暴雨中飘来纸钱燃烧的气味,林间小径上亮起两盏白灯笼。穿旗袍的女人踩着绣花鞋从雾中走来,发间别着的槐花还在往下滴水。她怀抱着个襁褓,裹尸布缝隙中伸出只青紫的小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和爷爷当年为我求来的一模一样。
铜钱在掌心烙出焦痕,我忽然明白那些蝌蚪尾部的肉瘤是什么了。那是未成形的怨胎,被五阴命的血气吸引着,在雷雨夜借活人子宫还魂。雨点击打树叶的声音逐渐扭曲成婴儿啼哭,整座山林都在随着襁褓的起伏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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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在掌心灼烧出焦黑的卍字印记,暴雨中的旗袍女人每走近一步,襁褓里的啼哭就尖锐一分。棒球帽女生裂开的脊椎里,那簇湿发突然暴涨,缠住我的脚踝往腔子里拖拽。
"天地玄宗!"我咬破舌尖,混着铜钱的血喷在湿发上。黑发顿时腾起青烟,散发出焚烧胎盘的味道。DV机屏幕里的雪花突然凝固,旗袍女人的脸贴满整个画面——她的左眼窝里插着红发男生的瑞士军刀。
襁褓中的鬼婴突然发出咯咯笑声,裹尸布应声碎裂。那是个浑身长满肉瘤的怪物,每个肉瘤上都嵌着颗浑浊的眼珠。它脖颈上缠着褪色红绳,绳结处系着枚生锈的铜钱——正是爷爷当年挂在我摇篮上的那枚。
记忆如惊雷炸开: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爷爷浑身湿透冲进产房,将哭嚎不止的我按进装满符水的木盆。接生婆尖叫着说我后背有张人脸,而此刻那些肉瘤眼珠的排列,正与记忆中的胎记完全重合。
鬼婴的脐带突然缠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民国三十七年被活埋的童男童女,槐树下隆起的孕妇尸堆,游方和尚将哭嚎的胎儿封进铜钱......原来所有因果早在我出生前就环环相扣。
"该还债了。"旗袍女人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叠唱,她腐烂的手指戳向我的眉心。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舍利突然发烫,当年游方和尚封印鬼婴的景象在暴雨中重演——那串佛珠的每颗珠子,都对应着我后背胎记上的一个肉瘤。
鬼婴突然发出凄厉的哀嚎,肉瘤眼珠接连爆裂。我趁机扯断脐带,沾血的铜钱按在它额头上。雷光劈落的瞬间,看见铜钱背面浮现出爷爷年轻时的脸,他正在对襁褓中的我低声念诵镇魂咒。
暴雨骤然停歇,晨曦刺破云层时,营地只剩满地狼藉。DV机屏幕闪烁两下,最终定格在旗袍女人化为飞灰的瞬间——她脚上的绣花鞋,与十五年前吊死在老宅槐树下的王婆婆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