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纽斯前线上巴伐利亚预备步兵第 16 团正蹲在冻土的战壕内享用着那带着点馊味的炖牛肉,说是炖牛肉实际上却是大混炖,里面什么都有,土豆块煮得稀烂,几片可疑的肉漂浮在浑浊的汤汁里,还有叫不上名字的根茎植物。
这块烂泥巴地与西线完全不一样——最起码西线的战壕内不会每天都有水从地底下渗出来。
一个叫阿道夫的下士用勺子在铁饭盒里搅了搅,试图捞起一块像样的肉,结果只戳到一团煮烂的土豆泥。他把这团灰色的糊状物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味道和他脚下的烂泥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少尉军官踉踉跄跄地滑下壕沟的斜坡,泥浆溅到了阿道夫的饭盒里。那少尉却毫不在意,他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一张电报纸,脸涨得通红。
“胜利!伙计们!一个伟大的胜利!”他喘着粗气喊道,“提尔皮茨的玩具船砸沉了约翰牛的澡盆!”
战壕里的士兵们慢慢抬起头,泥浆和疲惫让他们的动作显得迟缓。
阿道夫看着那个年轻少尉的脸想起来自己在维也纳艰难求生的那段时间,说实话,在这个少尉的身上他闻到了那些该死的犹太人的味道。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啐了一口,黄色的唾沫星子落在泥泞里:"胜利?少尉先生,您看看我们现在这个鬼样子,像是胜利者吗?"
那少尉的兴奋劲儿被这话浇了一盆冷水,他的身子猛地一颤,想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上来。时间大约就这么过去了几分钟,年轻少尉脸上的兴奋劲少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凝重。
“俄国人的炮击!”
尖啸声几乎是紧贴着那句警告而来,刺破了阴沉的天空。
阿道夫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就己驱动他将自己死死拍在壕沟湿滑冰冷的内壁上。滚烫的炖菜从饭盒里泼洒出来,浇了他一脖颈,但他浑然不觉。
“上弹!俄国人要发动进攻了!”一个老兵一边检查着手里的步枪,一边大喊着。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炮火声给压了下去。
"妈的,又是12磅炮!"络腮胡老兵骂道,他熟练地拉动枪栓,"这些毛子学聪明了,知道集中火力了。"
年轻少尉己经没了刚才的兴奋劲,他蜷缩在战壕角落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电报。阿道夫瞥了他一眼,心里升起一阵厌恶——又是一个从军官学校出来的废物,除了会背诵条令什么都不会。
炮击持续了整整十五分钟,然后突然停止了。这种诡异的安静比炮火更让人不安。
“俄国人!!!”
哨兵的喊声嘶哑而绝望,几乎被他自己的恐惧撕裂。
人潮,一片灰色的、蠕动的人潮从晨雾中涌了出来。他们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就像一大群被饥饿驱使的狼,踩着同伴的尸体,呐喊着意义不明的“乌拉”冲锋。刺刀在阴沉的天光下汇成一片闪烁的钢铁森林。
“开火!自由射击!”一名士官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一挺马克沁机枪发出了它标志性的的咆哮,将冲在最前方的俄国人像割麦子一样成排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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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东线维尔纽斯方向攻势的是兴登堡,他正站在距离前线三十公里外的指挥部里,研究着铺在桌上的巨大地图。红色和蓝色的小旗子密密麻麻地插在地图上,标记着德俄两军的阵地。
根据最高参谋部的调令——他兴登堡负责抽出一个师,鲁登道夫负责抽出一个师,剩下的一个师由西线补齐,最后派往奥斯曼帝国支援土军在波斯方向上的攻势。
兴登堡用他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指尖正落在维尔纽斯东南方向的一片突出部上。那里,一个蓝色的旗子显得孤立无援。
此时的鲁登道夫才从乌克兰赶回到兴登堡位于华沙的指挥部,他的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我们在这里顶着俄国佬的疯狗冲锋,他们却要我们把宝贵的士兵送去给奥斯曼人当保姆?”
“埃里希,这是命令。”兴登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那片地图。那里的蓝色小旗,代表着成千上万条德国人的性命。
“命令?这是自杀!”鲁登道夫走到桌前,拳头重重地砸在地图的边缘,让那些代表着师级单位的小旗子都颤了颤。“俄国人刚刚在布鲁西洛夫的带领下撕开了奥地利人的防线,现在他们的矛头正对着我们!这个时候抽走一个师?他们想让俄国的蒸汽压路机首接碾到柏林去吗?”
兴登堡没有回答,只是从雪茄盒里抽出最后一根雪茄后用雪茄刀短暂的处理后,点燃了那根雪茄。“呼......”兴登堡吐出一口白烟,“西线现在重新回到了僵持,东线俄国人就像是杀不完一样,杀了一批很快就有下一批扑上来。最高参谋部认为——奥斯曼将是战争的分水岭,而波斯则是协约国的供血库。”
“供血库?”鲁登道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冰冷的怒火。“我们自己的血管都要被俄国人割开了,元帅!我们才是那个正在失血过多的病人!你看看外面,那群牲口一样冲上来的伊万们,他们的人命不值钱,可我们士兵的命值钱!”
兴登堡没有理会他的咆哮,雪茄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像一层模糊的纱。他只是将粗壮的手指移了移,最终停留在一个代表着第8预备师的旗子上。
“就这个师,”兴登堡的声音如同这西伯利亚的寒风,“准备一下,一周内开拔。命令由我亲自签署,责任也由我来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