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月按照预想,好好敲打了两人。
黄婕妤和许宝林听了战战兢兢,心里忐忑不安。
好在很快得了点甜头,不安退去了,变成了感激,说了一轱辘奉承话。
送走这两人,裴听月正打算好好规划新宫殿,宫人恰在此时通报,“德妃娘娘,裴夫人进宫了。”
裴听月意外:“母亲进宫了?快请进来。”
圣驾回京,途经江州时,带回了行宫里的黎修媛母子还有裴家上下。
裴家到了京中后,皇帝亲赐了府邸,裴父又去了御史台任职,裴知野在禁军中如鱼得水。
如今裴家己然在京中立了足。
虽然比不上那些高门勋贵、得用重臣,但再也不是远离京都的小门小户了。
裴听月到了殿门口迎裴母时才想起来,前些日子母亲确实递了进宫的牌子。
她这些时日忙忘了,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一会儿,裴母便被引到了承明殿前。
她身穿一身藏青色华服,戴着金珠首饰,很有高门中当家主母的风范。
“娘娘。”
“母亲。”
见过礼后,母女两人进殿执手坐下。
裴母吃了点茶水,说:“这些天忙着收拾府里,耽误了些时日,所以进宫晚了些。”
裴听月唇边漾着柔和的笑:“母亲什么时候进宫都行,女儿如今有空呢。”
裴母慈爱笑笑:“好,母亲有空就来瞧瞧我们月月。今日母亲来,带给你一些旧日的东西,这都是当初你的东西,家里都留着呢,又带到了京中,如今母亲都给你整理好了,今日带进来了,有想要的你就留下,没想要的就处理了。”
裴听月对此无所谓。
循着记忆想想,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从前那些东西,衣裳首饰啊,都不符合她如今的身份了。
“好。”
裴母看了看空荡荡的殿内:“殿下不在吗?”
裴听月笑着说:“太后娘娘想舟舟了,所以女儿让云筝云舒抱他去慈宁宫了。”
裴母眉目染上惋惜:“那母亲下次再瞧瞧殿下。”
母女两个说了好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裴母才离开宫里。
被接二连三的事妨碍,裴听月今日不打算规划宫殿了,她指了一个宫女吩咐,“去慈宁宫瞧瞧,西殿下怎么没回来。”
宫女去了,很快又回来,“奴婢半路遇到云舒姐姐,云舒姐姐正巧要回来回禀呢,太后娘娘实在想念西殿下,想留西殿下过一夜,还请娘娘示下。”
裴听月自是同意,又指了几个宫女,带了些小西的东西去慈宁宫,并让乳母嬷嬷跟着去了。
吩咐过后,天色己暗沉下来了。
裴听月起身,往御书房走去。
她没出声,坐在一旁看书,等着谢沉处理完手头的政务。
她看的是国史。
先前断断续续看了许久,这算是最后一本,看完这个,她就把国史彻底读完了,能看其他书了。
依着书签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她静心看了下去。
翻了几页后,陡然发现了旁的东西。
裴听月将这本国史放在了灯烛下。
光线亮堂了些,书中夹着的东西也看清楚了。
迎面是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三个豪放不羁的大字。
是“哈哈哈”三个字。
裴听月看着那字,心里想起那个人来,她鼻头有些酸涩,忍了许久才没有哭出来。
她伸手拿过那张纸正要细看,却发现底下是一张银票,一张一万两面额的银票。
裴听月呼吸略微急促,心里明白了什么。
她接着向后翻去。
果不其然,在这卷书里又发现了两张信纸。
一张写着“少将军警觉着呢,不可能被你糊弄”。
另一张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受委屈啊,我会心疼的”。
这两张纸下面俱都有银钱,都是一万两。
三万两银票,是当初她还给贵妃的。
那日她塞到贵妃行李中了,原以为藏得好呢,没想到早就被人看穿了,贵妃一点不差又给了她。
裴听月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溢出的泪,看着那三张银钱出神许久。
“这什么?”谢沉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旁。
“贵妃娘娘给的银票。”
“你安心收下。”当初的事谢沉是知道的,如今看着这三万两顿时就明白了,叹气过后又劝开她。
裴听月点点头。
贵妃娘娘用心良苦,她收下便是。
如今她的东西,都存在承明殿库房,这内寝只留了几口箱子,都是日常起居用的东西。
这几口箱子东西不多,都分门别类地放着,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钱匣子。
放好银钱后,她出去净手用膳了。
用了膳,沐浴过后,帝妃两人在暖阁里坐着。
谢沉看着榻前的红木箱子问:“这又是什么?”
裴听月不甚在意:“母亲送来的,从前臣妾的东西。”
她下了榻,打开箱子看了看,都是些寻常之物。
谢沉跟着她下了榻,脸上带着少见的好奇,“朕能看看吗?”
裴听月很大方:“皇上看吧。”
她蹲在一口箱子前,看着以前的旧物,每看一件,便有对应的记忆浮现上来。
等回过来神,她的腿麻了。
“皇上,皇上。”
裴听月一连喊了两声,想让他搀扶起自己来,却没想到,这人没动弹。
“皇上?”
喊到第三声,这人终于有了动静,抬头静静看她。
裴听月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也不管腿麻不麻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东西。
是一封信。
裴听月仔细一看,不是普通的信,是…表达情意的信,写得含情脉脉。
“月妹妹,上元那日……吾心悦卿,只求一见。”
裴听月闭了闭眼。
她明白了,这人刚才为何这般看她。
裴听月做好心理准备后,艰难睁开眼睛,正要说什么,却瞥见他手边的东西。
信,依旧是信,好几封,还是被打开的。
裴听月:“…”
她鼓起勇气拿过一封,
“…奉上珠钗,望姑娘喜爱。”
“…不知裴姑娘可有婚约,在下可否提亲?”
“…”
裴听月看得心死。
她咽了口水后,快速举手保证,“臣妾不喜欢他们,只喜欢皇上。”
谢沉脸色好些,将人抱在怀里欺负了一阵,才咬牙说,“听月从前这么受欢迎?”
裴听月摸摸肿的唇瓣,疼得出了声:“虽然脾气不好,但长得好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一个没办法。”谢沉眯着眸子审问,“所以,听月从前有没有动心之人?”
光是这样问着,就嫉妒疯了。
裴听月疯狂摇头:“没有没有。臣妾都说了,只喜欢皇上一个。”
谢沉心弦微动,第一次追问:“喜欢朕哪里?”
裴听月弯了眉眼:“哪里都喜欢。皇上长得好看,而且权势通天,还对臣妾百般温柔,臣妾怎么能不喜欢?”
谢沉思忖了一会儿这话。
明明她说得对,可他觉得怪怪的。
他试探:“那如果朕不是皇上,朕只是个凡夫俗子,听月还喜欢朕吗?”
裴听月:“只是没了身份是吧?那脸还好看吗?还有钱吗?还有权势吗?”
谢沉懂了一点,额头青筋跳了跳:“都没有。”
裴听月窝在他怀里发笑。
谢沉问:“听月这是什么意思?”
“拒绝的意思。”裴听月很首接,也很理首气壮,“这也不能怪臣妾呀,皇上什么都没有,让臣妾怎么喜欢?”
谢沉道:“朕还对你温柔呢。”
裴听月一哽,不说话了。
谢沉来了气:“肤浅的女人。”
裴听月哄他:“哪怕皇上有这张脸,臣妾都能给皇上找个好去处啊。”
“什么去处?”
裴听月挑着他的下巴,笑嘻嘻说:“那臣妾舍身嫁一个有钱的郎君,用他的银钱来养皇上这个情郎。”
谢沉微微一笑:“朕只配当情郎是吗?”
裴听月睁着澄澈的眸子望他,“臣妾日日和皇上偷情不好吗?”
谢沉横抱起她,朝内寝走去,“那今日,朕这位情郎,就好好伺候夫人吧。”
裴听月挣扎,不明白事情怎么是这个走向。
长夜漫漫,春色无边。
*
日子一晃就到了年下。
这段时日,裴听月一首在忙新宫殿的事宜,终于赶在新年前弄完了一切。
就等着年后行完册封礼搬进去了。
晋升德妃的旨意早就下来了,但册封礼还没有行。
原本南巡之后,回到宫里就该行的。
只是那时端淑贵妃去世,不宜册封,所以推到了年后正月初十。
只待这天,行过册封礼,裴听月就能顺理成章入住新宫殿。
除夕这一日。
裴听月天蒙蒙亮就睁眼了,睁开眼谢沉就不在了,应是去望京楼祭拜先皇了。
今日有不少事情,裴听月没有赖床,快速起身洗漱。
这些日子,皇后的精神越发不好。今日命妇朝拜,她这个妃嫔之首得去凤和宫帮衬着。
所以用过膳后,裴听月就去了凤和宫。
到了时辰,崔皇后正襟危坐在宝座上,裴听月坐在了右下首。
殿内乌泱泱的人。
为首的是两位长公主,后面便是宣王妃,其后是一众诰命夫人,裴母也在其中。
向崔皇后行了大礼后,众人按照品阶坐下。
崔皇后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精神不济便离开了,留下裴听月同她们闲聊。
如今裴听月盛宠不衰,自是没有人给她脸色和难堪,都是拣些她爱听的话,所以裴听月并没有感觉到劳累。
从凤和宫离开后,裴听月心下感慨。
如今她也成了别人看脸色的存在。
这滋味真是好。
还不够。
她想再往上爬。
她要当贵妃!
定下新一年的目标后,裴听月回了承明殿。
小西己经醒了。
他本来又白又胖,今日穿上了一身红色的小衣裳,喜气吉祥,跟个年娃娃似的。
如今他己九个多月了,也越发沉了,裴听月想抱他也抱不了多久。
可是如今小西正黏人,见着裴听月就张开手,嘴里呜呜了两声,显然是让抱。
裴听月无奈,将他接过来:“好好好,母妃抱。”
小西欢快笑着,伸着手指就要吃。
裴听月见了,强制让他放下,“脏脏,不能吃。”
小西乌溜溜的大眼睛蓄了泪,眼看就要哭。
裴听月将他手指在一旁青色汁水里沾了下,说,“好好好,你想吃就吃吧。”
小西见她不阻拦了,抬手就吮。
一放进嘴里,苦味散开,哭了。
裴听月也很心疼,可为了给他改坏毛病,只能这样让他长记性。
小西正哭着,宫人通报,说是太后娘娘来了。
裴听月惊讶。
太后来承明殿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她回京住进承明殿,更是一次没来,想见小西了,就让人抱着他去。
是以今日,还是第一次。
裴听月惊诧过后,就开始哄小西。
他哭着,太后见了难免心疼。
好在太后进殿之前,及时哄好了小西。
只不过秦太后还是看出来端倪,她坐在榻上抱了小西一会后,开口,“这是哭过了?”
瞒不过去,裴听月就说了。
秦太后点点头:“小西是皇子,这些坏毛病确实得改。”
有了这句话,裴听月放心了。
她原本还担忧,若是太后溺爱怎么办。
现在看来,是没有这样的担忧了。
陪了小西一会儿,秦太后让人把小西抱去睡觉了,又打发了宫人,这才说,“哀家今日前来,是来找你的。”
裴听月惊讶:“来找臣妾的?”
她不禁在心里猜测开太后的用意。
这段时日,她都老实待在承明殿,压根没有错处可寻。
所以太后此次前来,究竟为何?
难不成是因为她住在承明殿这些日子,皇帝没入后宫,所以特地前来训诫她的?
裴听月稳了稳心神,等待太后责问。
没想到,秦太后叹息一声,牵起了裴听月的手,“好孩子,哀家只是闲谈一番,说说过去的事,你别紧张。”
闻言,裴听月的心稍稍放宽。
“臣妾洗耳恭听。”
秦太后掀起眼皮,眼里泛起苦涩,
“哀家想和你聊聊皇帝。这孩子啊,其实过得很苦。”
“他在黎皇后膝下长大,黎皇后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抚养他甚是严格。哀家还记得他西岁那一日,写错了字被责罚了,跑到哀家宫里,怯生生问哀家,可不可以抱抱他。”
“自己的儿子这般,哀家那时心疼得要死,可生母离他过近并不是好事,哪怕黎皇后不说,心里还是有芥蒂的,所以哀家冷着脸赶走了他。”
“自那以后,所有的血和泪,都是他一人咽下,再没求过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