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后的第一个晴天,洛水两岸的芦花忽然一夜尽白。沈青崖的银簪尖掠过新铸的《万民量天尺》碑面,晨露顺着"民为天工"的刻痕滑落,在青石板上凝成残缺的璇玑锁纹路。
"这露水的凝坠轨迹,与当年浑天仪自毁前的星轨分毫不差。"她屈指弹落簪头凝霜,转身时正迎上谢沉璟的目光。男人玄色劲装下隐约可见新换的银丝软甲,那是用天工阁改良后的精钢抽丝所制。
卯时的晨钟刚响过三声,太庙方向突然传来蒸汽机的轰鸣。九驾青铜马车破雾而出,车辕断裂处滚出的不是祭器,而是浸泡过西域火油的《工律》活字。谢沉璟的剑鞘击碎第七块车板时,藏在车底的孩童突然抛出木制浑天仪——榫卯处的赤铁矿粉遇风即燃,在空中拼出"辰时焚城"的龟兹火字。
"用稚童作引信,倒是把机关术的阴毒用到了极致。"沈青崖旋身避开爆燃的火星,银簪刺入第三驾马车的观测孔。钛合金薄片弹开的刹那,整驾马车突然调转方向,将毒火喷向护城河。河水遇火沸腾,浮起的竟是二十年前先太子亲绘的《洛水清淤图》真迹。
辰时的日光照亮河面蒸汽。新君仪仗刚至太庙前,七名着粗布短打的工匠突然褪去外衫,精钢护腕与当年东宫暗卫的制式如出一辙。谢沉璟的断剑劈开第一人的链刃,剑身映出刃口编号——与三年前黄河溃堤案失踪河工的镣铐编号完全一致。
"陛下可知这些护腕的轴承来历?"沈青崖的银簪挑起半枚齿轮,璇玑纹突然与太庙鸱吻的缺口重合,"宇文大人改良的第三代连弩制动装置,本该在七年前就熔毁重铸。"
巳时的钟声裹着铁锈味漫过汉白玉阶。新君突然撕开十二章纹冕服,精钢护心镜下嵌着的翡翠齿轮逆向旋转:"朕的江山,容不得半分锈迹!"他染血的指尖按下腰间玉带,整座太庙突然向洛水倾斜——地基裂缝处显露的三百架改良弩机,正对两岸民居。
午时的暴雨砸碎琉璃藻井。沈青崖立在即将倾塌的鸱吻上,腕间银镯突然解体成万千齿轮。谢沉璟的断剑刺入地缝,剑身映出暗河中的精钢齿轮组——每个齿轮都刻着幽州工匠的姓名,与《天工遗训》上的名录完全对应。
"该让这场轮回终结了。"她将银簪插入太庙主梁,璇玑纹展开的量天尺正卡住沉降机关。新铸的《万民量天尺》碑破土而出,碑文映着雷光:"千川映月处,自有山河新。"
未时的惊雷震碎蟠龙柱。新君癫笑着转动传国玉玺,玺身裂纹处突然射出靛青色液体——正是用万民血指印调制的密写药水。谢沉璟的剑风扫落九重帷幕,露出玉阶下的铁匣。宇文恺亲笔的《谏君书》遇水显形:"器械载道,非为君王饰太平。"
申时的残阳染红滔天巨浪。三百工匠架起改良后的擎天柱,精钢构件咬合的刹那,倾塌的庙宇突然停滞。沈青崖拾起半枚嵌在砖缝的齿轮,对着夕照看清内壁的校验纹——正是宇文恺临终前刻下的最后一道民心地脉线。
"这天下最精密的机关..."她将齿轮投入洛水,涟漪中倒映出万家炊烟,"在稚童河灯里的木齿轮上,在老丈新打的铁犁尖,在这生生不息的——"
酉时的梆子声被童谣吞没。七州八府呈上的改良农具在碑前堆成山岳,老匠人带着徒子徒孙叩响青铜齿轮。新任工部尚书捧着万民联名的《天工盟约》踏月而来,盟书裂纹处嵌着百姓呈上的三百枚纺车轮碎片。
戌时的月光洗净阶前血污。沈青崖立在重归平静的洛水岸边,腕间新铸的银镯刻着浑天仪星轨。谢沉璟的断剑忽然轻触她手背,剑柄暗格弹出一枚青铜齿轮——内壁刻着两人初遇那日的星象图。
"去塞北看看新修的灌溉渠?"他拭去剑穗沾染的晨露,"幽州来信说,孩子们用改良水车做出了会转的星河灯。"
亥时的细雨沾湿《万民量天尺》碑文。三百盏莲花灯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裹着刻字的齿轮。对岸铁匠铺传来清脆的打铁声,新改良的播种机齿轮在月色下转动,投在《禹贡地域图》终章的影子,正拼出宇文恺未写完的"心"字最后一笔。
子时的更鼓惊起夜鹭。沈青崖望着洛水尽头升起的朝霞,忽然将银簪插入河畔新柳。柳枝裂开处,嫩芽裹着一枚青铜齿轮——二十年前宇文恺调试浑天仪时,为校准春分刻下的第一道生机。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