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是出来买甜豆花的，因为昨晚洛清言梦到了。
她翻身把一条腿搭在洛玉身上的时候，刚好在做梦，洛玉看到她对着一碗甜豆花磨拳擦掌，然后三下五除二喝掉一碗……
所以……
他能有什么想法呢，他不过是想让她，喝到喜欢的甜豆花而己。
马车从洛家出来，一路往西南街市行来。
洛玉果然是清平镇的红人，洛清言叫跟着的侍女略一打听，便一路都有人指出他行踪。
洛清言到算命摊子前的时候，那瞎子道士正拉着洛玉的手，哆哆嗦嗦不舍得松开。
洛清言看到他，从左手摸到右手，又从右手摸回左手，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她冲上前拍开他手。
洛清言一向对算命的没什么好感，认定了是坑蒙拐骗的把戏。而洛玉又懵懵懂懂、傻里傻气，看情形，这道士定是用了什么损招，将他唬住了。
哎，孩子果然不能离开自己半步啊。
洛清言上前拉开洛玉，又学着话本里侠客的做派，“啪”的一声，将自己的匕首拍在桌子上。
“你这道士，莫要胡言乱语坑蒙拐骗，说，拿了我家弟弟多少银两，快些还来！”
她临时起意，称呼洛玉为弟弟，以为凭这样的关系出头，更合情理。
道士浑浊的眼睛转向洛清言。
他看不见，倒的确被气势唬了一跳。
不过，他瘦得皮包骨，又布满皱纹的脸上，很快露出惊异之色。
老道那干枯的手指指着洛清言，对洛玉说，“公子，你梦中所惑的答案，不就在眼前吗？！”
洛清言皱起眉，觉得这老道简首神叨至极。
“一个梦而己，你这道士，惯会利用别人心结来蛊惑！你若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匕首削了你、削了你这旗幡！”
老道哆嗦的手指仍是指着洛清言，惊异的神色亦不减。
洛清言有些气极，“嗖”地一下拔出匕首。
洛玉伸手拉住她，劝慰道，“道长并未存心挑拨，是我自己觉得梦境奇怪，总觉得跟自身来源有关，这才请道长帮我算上一算！”
洛清言火气未消，怒气冲冲瞪着那道士。洛玉只好按下她手，又温声劝道，“我们不要跟他置气了，我同你走就好了！”
洛清言看向洛玉，他脸上温煦的神色有如春风，有着安抚人心的奇效。
洛玉见她不再怒火中烧，便拉着她上了马车，将一瓮装在葫芦里的甜豆花递给她。
洛清言看着熟悉的葫芦，便知里面是什么了，立刻开心接过来。
刚才的不愉快全然忘了，她晃晃葫芦，面露馋色，“想好久了，这些时日天天忙得要死，连吃口甜豆花的空都没有！”，说着拔开塞子尝了一口。
嗯，果然是想念的味道！
忽而又想起什么，“你出来是专门买这个的？”
洛玉点头。
洛清言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感叹道，“还是我的洛玉好，你怎么会想到我想吃这个！”
洛玉：“你昨夜，梦里提到过。”
洛清言挠挠头，“我说梦话了？我，有这习惯吗？”
洛玉笑笑。
清平坊在最热闹的西街市，门前街道再行往西，不远处就是入镇门楼。
来往客商都要从此路过，清平坊，便是他们的第一站。
当然，名声在外的洛家玉器，即便不在这宽宽大道上，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洛清言伤的是右手，拨不了算盘，不过，这好解决，她叫掌柜的拨给她看。
洛玉本想代劳，被洛清言以“你不会”拒绝。
洛玉便站在一旁看。
“进三上三，进三上一退七……”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出门装一袋烟，回来时发觉自己己无用武之地。
因为刚才自己那位置，己经被那位弱不禁风的俊俏公子占了；自己的算盘，此刻正在他的手底下，算盘珠子稳稳当当地拨上拨下。
掌柜的抽了口旱烟，踱步过来。
眯眼瞧了半天，嘿，这小公子脑子里的计算挺稳，手底下也不虚，实打实的半个子也没拨错。
“这位公子学过账房啊？”，掌柜的问。
洛清言也抬头看着洛玉，她也心觉好奇，洛玉还会这个？
洛玉：“不曾记得学过。”
掌柜的是老账房，方才一眼看出，他的拨珠，是先在脑子里成算，完了之后才下手拨珠，他这样的，一看就是新手，因为老手都是眼到心就到，心到手就到。
但问题是，新手难免有错漏，尤其到了过百、过千的计算之后，而这公子，从头到尾皆是这种慢慢的盘算，稳稳地下手，竟不出一点纰漏。
若真是个初生牛犊，那倒是个有天赋的后生呢！
掌柜的拱了拱手，朝洛清言道，“大小姐，此地没我什么事，我便去前间招呼了！”
洛清言朝他点了点头。
掌柜一走，洛清言开始盘问洛玉：“你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连算盘都会！”
洛玉摇摇头，“我心中唯一觉得亲近的人就是你。”
他这话听着肉麻，对洛玉来说，却是实话。
“可你学过的东西却没忘啊？”，洛清言道。
洛玉眨眨眼，“你指的是，这个吗？”，他指着算盘。
洛清言点点头。要是有人失忆失得这么巧，什么都没忘，偏只忘了自己是谁，那倒真是奇怪！
洛玉道，“原本不会，刚才看你们做，就学会了。”
洛清言睁大眼睛，心里茫然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所以说什么我都信吧？
不知是她表情质疑得太明显，还是洛玉太敏感，他一眼就看出洛清言心里想什么。
洛玉看着她摇摇头，语气没急着解释，也不担忧被误解，就那么平平常常地说，“我没有骗人，是刚才学会的。”
洛清言再看他一眼，一眼，又一眼，就相信了。
抬手揉他头，“我们洛玉就是聪明！”
账目对洛清言来说轻车熟路，不到半日功夫便核对完成。
跑堂的小厮送来两碟开心斋的点心。
洛清言趴在案台上，身软无力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洛玉不喜吃甜，却有着一身跟洛清言父亲一样的毛病，爱饮茶。
他坐着喝茶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活了几百岁，喝了几十年茶一样，慢慢冲、慢慢泡，慢慢饮。
洛清言看着他，忽而就觉得，自己定是哪里出了错漏。他这样的，怎会是整日跟在自己身后，叫人人都误会为帷内的人呢？他明明举止文雅，修养得当，又不是贪财好色，急功近利……
可他又明明就是，每晚不拥不吻而不眠的人……
洛清言觉得自己的脑子要割裂了，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念头，一定要弄清楚洛玉身世，他到底是谁，到底经历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