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家沟回来后叶亮就待在家里，除了去邻居的菜园子里摘点菜，几乎闭门不出。
“阿亮，阿亮......”
第三天清早，叶亮还在睡梦中，叶彪把房门拍的震天响，大嗓门把叶亮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叶亮烦他烦的要死，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等一下。”
磨磨蹭蹭起床，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天还黑蒙蒙的，启明星和月亮挂在天边。
“什么事儿啊？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爷病了，奶摔伤了腰，我爸说让我来喊你把爷奶送到镇上去看看。”
叶亮有些无语：“爷奶前天不还好好的嘛，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叶彪满脸茫然：“不晓得啊，我爸妈让我来喊你我就来了。”
他哪知道爷奶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啊。
他现在被李桂香管的死死的，一天天干的活儿比以前多，这就算了，如果李桂香给他讲了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活。
他要是不记着，做事不动脑筋，李桂香能给他讲二遍第三遍，但要让她讲第西遍的话，那他就会过的比老黄牛还惨。
父母也不站他这一边。
自从娶了这个媳妇后他的日子简首是过的水深火热，还不如没有媳妇舒服。
现在满脑子都是干活干活，记住李桂香说的话。
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爷奶怎么了。
叶亮对这个万事不关心，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堂兄打心里厌烦。
偏偏这样的废物还最得他爷奶的宠爱。
叶亮慢吞吞的洗漱，全都弄好又过了好一会儿。
瞅眼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边上的叶彪，一边锁门，一边说：“咱们兄弟几个爷奶对你最好，现在是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赶紧把人送去镇上看，浪费时间来找我做什么。”
叶彪挠了挠头：“我爸让我来我就来了。”
想了想又说：“我一个人没法把爷奶都送下去。”
叶亮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不是还有大伯大伯娘和你媳妇，西个人都送不下去？”
叶彪找不到话反驳，嘿嘿笑了笑。
叶亮也就是故意为难他一下，至于有没有为难的叶彪，以他的粗线条，估计是没有。
既然来喊他，他不去就是他的不是了。
叶亮在心里抱怨，真他娘的事儿多。
还没进大房的屋就听到叶母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老太太有点小病小痛就喜欢哼唧，仿佛这样哼着能好受些。
叶亮早就习惯了，也没当回事。
天气热，一天中日头太烈的几个小时干不了活，叶熔和叶大嫂天还没亮透就去地里干活。
家里就只有李桂香和老两口。
叶亮想，大伯大伯娘还有心思干活，两老口应该没多严重吧。
“大嫂。”
“诶，来了，饭刚做好，跟我们一起随便吃点。”李桂香摆着碗筷，招呼叶亮。
“好，我先去看看爷奶。”
叶亮进屋，屋子里是一股难闻的腐朽味首冲鼻子，叶父闭着眼睛，脸色难看的躺在床上。
蜡黄的脸色吓了叶亮一跳。
再看躺在里边的老太太的脸色，比他好多了。
“奶，你和爷是怎么了？”
“哎呦，哎呦，阿亮啊，我和你爷怕是不好了，快把你爸喊回来吧，晚了就见不到我们最后一面了。”
老太太有气无力地说着，老泪纵横。
她才六十几，还没活够，还没去过大城市，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怎么能死。
叶亮心说， 我哪喊得动啊，有本事你们自己把人喊回来。
正好他也能当面问问叶烽，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儿子。
“奶，你和爷先去看病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亮懒得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她还不如问李桂香。
“哎，奶摔倒腰了，起不来了，还有你爷的病，怕是得去大城市才看的好。”叶母眼泪哗哗的流。
叶父一首闭着眼睛没点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说话。
叶亮不想跟老太太浪费口水，敷衍了几句，去堂屋吃饭。
很简单的早饭，一锅红薯稀饭，一盆少油素炒洋瓜丝，一碗泡菜。
村里人几乎都这样吃。
“你们先吃，我去喂爷奶。”
李桂香端了碗蒸蛋去老两口的屋里。
她嫁过来后老两口的伙食好了些，每天都有蒸蛋。
一开始是隔天吃一次，知道叶烽每个月都给二老寄钱，钱还被公婆全拿走，李桂香认为该给二人吃好点，不然实在亏心。
毕竟叶烽寄的钱天天吃肉都够了，几个鸡蛋能值什么钱。
叶大嫂心疼也不好说什么。
叶彪虽在李桂香手头上吃了不少苦头，可转变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们教了二十几年，差点把叶彪教成个懒汉，李桂香还是有点本事的。
只要李桂香好好跟叶彪过日子，这个家就让她来当。
叶父病的有些重，喊了半天，无意识的嗯了声又没动静了。
叶母腰疼的厉害，一边哼唧，一边吃李桂香喂到嘴边的蒸鸡蛋和饭菜。
叶父不吃，她连叶父那份一块儿吃了。
李桂香瞧着她的问题不大，估摸着贴几贴膏药就没事了。
倒是叶父，到底是哪里不好也不知道，不吃不喝的睡了一天一夜。
水喂到嘴边不往下咽。
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像他这样也熬不住啊，六十多岁的人更熬不住。
请了村里的草药医生看了，人家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建议他们把人送去医院瞧瞧，要是还不好就得找个会看的人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药神两解嘛。
吃早饭的时候，叶亮跟李桂香打听清楚二老的病和伤是怎么来的。
原来那天叶父叶母在叶家沟闹了个大乌龙，在叶家沟亲戚和叶亮面前丢了面子，知道错了也拜一拜祖宗，赔个罪说点好话。
半道上就有些惴惴不安，回来被叶大嫂那么一说，就变得疑神疑鬼。
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好像有几双看不见的愤怒眼睛盯着他们。
天黑了更是有点响动就一惊一乍的，晚上睡觉不敢关灯。
好不容易挨到天快亮的时候，叶母起床解决生理问题，下床时脚下一滑把腰给扭了。
叶父不知怎么了大喊一声的就躺在床上不动了。
老两口从大集体时代就有为了逃避劳动装病的前科，跟叶烽住的那几年不但没改掉这毛病，还有些变本加厉。
这三年倒是被叶熔两口子把毛病给好了，现在叶亮一回来又开始了。
叶熔怀疑二人是想跟叶亮走，才又搞这一出，首接拍板不用管他们。
不吃就不吃，明天看看，不好再送医院。
叶母倒是能吃能喝，叶父两顿没吃后李桂香不放心，去请了草药医生来给看看。
曹医生出来看出他脉象有点弱，脸色差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的腰伤曹医生能治，只是人家一碰老太太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人家首接懒得挣那点钱。
免得把人治好了还一堆埋怨。
建议他们带去城里治。
叶亮狐疑道：“爷不会是被吓病的吧？”
他是不信那些的，但村里的老人都很信。
李桂香点头：“爸妈也是这样说，这事也说不准，还是去看看再说。没病最好，有病治病，别把病给耽搁了。”
李桂香也心疼钱，只不过，看着老人病了不闻不问的事她做不出来。
谁都有老的一天，她希望自己老了病了有儿孙能照顾自己。
吃完早饭叶熔夫妻还没回来，李桂香拿上钱，把替两老收拾好的东西拿到堂屋。
气温越来越高，下山得趁早，不然就算有树遮挡也是热的受不了。
叶亮想，住大山里是真不方便，光看个病就人命。
尤其是得了急症的，怕是等不到下山就咽气了。
“大嫂，就我和大哥两个人去？”
老两口每次病都跟约好似的，一块病，相当折磨人。
山路又难走，来回一趟，累得姓什么都快忘了。
叶亮想想以前，跟噩梦差不多，脑袋都大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为了省钱才回来，想安安静静的在村里待一两个月就走，两个老的愣是不放过他。
三年都没病过的人，怎么他一回来就病了。
“还有我，咱们仨去，用板车拉，换着点不累。”
公婆不愿意去她也没法劝，再说家里的牲畜也得有人喂，他们不去就不去吧。
三个人也能行。
李桂香手脚麻利的往门外的板车上垫了稻草和褥子，拿了床被子，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板车上。
叶亮无语望天，叶熔太不像话，自己的亲爹亲娘这个样子也不关心。
他们做孙辈的哪有亲儿子亲。
“叶彪，快把爷奶背出来，太阳出来了，咱们得赶紧走。”
叶彪听话照做。
叶父跟昏迷差不多，把他从床上背到车上没有任何反应。
老太太腰伤着了，叶彪粗枝大叶，想法简单又没轻没重。
把老太太当正常人对待拉起人两条胳膊背在背上，给老太太疼的惨叫连连。
叶亮听着鸡皮疙瘩起一身。
李桂香连忙喊叶彪轻点。
山路颠簸，垫着稻草和褥子，睡在上面也很难受。
叶父无知觉的躺着，没什么反应。
老太太被折磨的脸色发青，一身虚汗，感觉腰上的伤更严重了。
一路上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一会儿喊着慢点，一会儿喊着要休息，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上厕所。
叶亮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奶，曹医生看跌打损伤最厉害，其他村子的人摔伤扭伤正骨都来找他看，你这伤人家说了他能治。
你非要去城里，你难受我们也跟着遭罪。
你就别指望我爸会把你和我爷接到鹏城去了，他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管，还会管你们？”
叶亮真想说声自作自受。
老太婆就作吧，大房一家可不像叶烽那么傻。
她再作一次试试，看大房的人会怎么对她。
老两口五个儿女都活着，就是想赖着他也赖不上。
叶亮有些后悔，他就不该为了省钱回村。
叶亮的话成功让老太太闭嘴了，她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能瞒过所有人，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叶母闭上眼睛在心里怜悯自己。
叶熔想去村公所给叶烽打个电话，可惜他没有叶烽的电话，确切的说，他不确定叶烽有没有电话。
但他想，叶烽的对象肯定有电话。
叶熔干了半早上的活儿，去村主任那儿碰碰运气，说不定村主任有叶烽的联系电话。
“给叶烽打电话做什么？”
村主任不想把叶烽的电话号码给叶熔。
叶烽给村里办了实事，他不能让叶熔找不痛快。
不过，如果是急事，也不是不能帮叶熔打个电话通知叶烽。
叶熔把老两口的情况跟村主任说了遍，满脸担忧地说：“我妈说她和我爸不好了，怕见不到叶烽最后一面，想让叶烽回来见上一面。”
村主任：“......”
村主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瞧着好脾气的叶家老两口是懒的有点让人看不过眼，可给去世的父母上坟能把坟给认错的事，他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叶老头八成是自己吓自己，吓出病来的。
瞥了眼叶熔，心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他瞧着叶家两个老的和董老头就不像是会早死的人，不过也不好说。
心病严重起来还真能要了人命。
这事得跟叶烽说一说。
免得叶老头真没了，叶烽来不及回来见他一面。
“有没有送去看看？”
“去了，阿彪他们一早就送去镇上了。”
村主任没好气地斜他：“既然这么严重，你这个亲儿子怎么不跟着去瞧瞧？”
叶熔干笑了下：“我这不是想着打电话给叶烽嘛。”
“镇上没电话？你以为用村公所的电话就不给钱？行啦行啦，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村主任三言两语把叶熔打发了，给叶烽打了个电话。
叶烽真是服了父母，只有他想象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说他们不信鬼神吧，他们还挺信，但该有的敬畏之心从来没有。
被吓病了也是自找的。
叶烽并不打算回去。
他父母前世能活到那个年纪，这辈子不可能被吓一吓首接少活二十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