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阶青石被积雪染成琉璃色时,烈焰骤然收住轻功步伐。
霞光穿透悬停的冰晶,将整座天奇山巅镀作剔透的水晶宫。
他托着蝶儿膝弯的手掌微微发颤,玄色箭袖上的朱砂暗纹竟沁出点点金芒。
"我们到了。"他偏头时下颌擦过蝶儿鬓角,喉间压着喘息却笑得粲然,惊得石缝里钻出的雪貂倏地缩回红松林。
悬在半空的雪花终于簌簌坠落,有几片沾在他浸透汗水的眉骨,倒像给凌厉轮廓添了三分温柔。
蝶儿指尖掠过他颈后湿发,绢帕尚未触及肌肤,忽被攥住手腕。
玄铁护腕硌得她腕骨生疼,却见那人转身将她放在覆满冰凌的石碑上,猩红披风在雪地里旋开血莲。
他单膝跪地仰头望她,瞳孔深处跃动的赤金色几乎要烧穿漫天飞雪。
"莫说百丈险峰,便是黄泉碧落..."滚烫吐息呵化她襟前霜花,他捧着她足踝将鹿皮靴暖在掌心,"夫人这般轻,本君能背到沧海化田。"
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发丝,缠上蝶儿腰间缀着七宝璎珞的宫绦。
昨夜被烛泪烫伤的尾指突然刺痛,她望着十步外被冰层封存的青铜香炉——二十道镇魂钉的排列竟与柔妃殿暗阁中的星图分毫不差。
"相公可知..."她突然倾身咬住烈焰的耳垂,如愿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腰腹肌理,"当年欧阳山庄的新嫁娘,在合卺酒里掺了三钱鹤顶红。"
玉珏共鸣的震颤突然加剧,烈焰腕间金链应声崩断两节。
染血的金箔坠入雪地时,蝶儿指尖正抚过他后颈狰狞的旧疤。
那里新结的痂皮下,隐约浮动着与西戎巫蛊同源的靛蓝纹路。
烈焰喉间逸出闷笑,就势将人压进貂绒大氅。
远处传来雪崩轰鸣,他却只顾用犬齿厮磨她锁骨处的疤痕:"夫人若要试毒..."带着厚茧的指腹按上她急促跳动的颈脉,"为夫此刻便能饮尽你袖中藏着的孔雀胆。"
蝶儿忽然按住他探向暗袋的手。
金累丝冠坠落的东珠滚过冰面,映出石碑背面斑驳的"欧阳"二字。
她嗅到他襟口逸出的龙涎香里,混着与幼时皇帝赐药相同的苦杏气息。
赤兔马的銮铃在百丈深渊下骤响,烈焰瞳孔忽而漫上血色。
他珍重地吻过蝶儿残缺的左耳,将崩裂的金链缠上彼此交握的双手。
霞光在这一刻诡异地扭曲,竟照出两人身后重叠的第三道影子——那分明是戴着九凤钿的宫装女子轮廓。
霞光在九凤钿的虚影上折射出妖异的紫晕,烈焰后颈的蛊纹突然灼如烙铁。
蝶儿指尖凝着的雪水渗进他衣领,正巧融在二十年前龙公子被毒箭贯穿的旧伤处。
"你可曾..."烈焰喉结重重滚动,玄铁护腕与蝶儿腕间玉镯相撞发出碎冰轻响,"怨我新婚夜说的混账话?"他鼻尖抵着她耳后淡粉疤痕,那里还残留着西戎刺客留下的弯刀印记,"说什么疤痕丑陋,说什么..."
蝶儿腰间七宝璎珞突然叮咚作响,盖过他后半句低语。
三只寒鸦掠过冰封的青铜香炉,爪间竟抓着与柔妃遗物相似的珍珠耳珰。
她怔忡望着冰层下扭曲的星图,首到烈焰扳过她下颌才惊觉眼眶蓄满的泪水己冻成冰晶。
"原来侯爷是说那个。"绢帕上的合欢花纹擦过他渗血的唇角,她突然翻身在玄色蟒纹腰封上,金丝裙摆扫落碑面积雪,"洞房夜逼问嫁妆里的龙骨下落,寅时三刻摔碎合卺杯..."尾音淹没在他骤然收紧的臂弯里,染着丹蔻的指甲故意掐进他锁骨旧伤。
青铜香炉突然发出裂帛之音,二十枚镇魂钉同时渗出靛蓝汁液。
烈焰瞳孔赤金色暴涨,却颤抖着用额角轻蹭她掌心月牙疤:"明日请旨重办昏礼,用南海鲛绡做盖头,请朱雀大街九十九位..."
山风卷起他尾音时,蝶儿正盯着雪地里融化的金箔。
那形状竟与皇帝密诏上的火漆印完全重合,苦杏气息混着龙涎香缠住她咽喉。
昨夜偷换的避子汤在胃里翻腾,她突然揪住他散开的墨发迫其仰头:"侯爷可知那年腊月初七..."
百丈悬崖下传来赤兔马凄厉嘶鸣,裹着刘皇后惯用的鹅梨帐中香。
烈焰腕间崩断的金链突然游蛇般缠住两人交握的指尖,蝶儿藏在袖中的孔雀胆玉瓶应声碎裂,毒液竟在雪地绘出与柔妃绝笔信相同的"婉"字。
"不要。"她脱口而出的瞬间,九凤钿虚影突然凝成实体。
冰层下的星图开始逆向旋转,二十年前就该死在欧阳山庄的新娘盖头,正飘飘荡荡覆在第三道影子的发顶。
烈焰捧着她脸的掌心结出霜花,身后百尺玄冰轰然炸裂,露出埋着龙凤喜烛的青铜椁。
霞光在九凤钿的虚影上折射出妖异的紫晕,烈焰后颈的蛊纹突然灼如烙铁。
蝶儿指尖凝着的雪水渗进他衣领,正巧融在二十年前龙公子被毒箭贯穿的旧伤处。
缠在指间的金链发出悲鸣,细看才知每节链环都刻着西戎梵文——正是当年刘皇后赏给各宫嫔妃的安魂咒。
"本君..."他刚开口就被灌了满喉风雪,玄色箭袖上的朱砂暗纹寸寸剥落,露出内里暗绣的九爪蟠龙。
这是唯有太子才能用的纹样,此刻却在冰晶折射下显出诡异的青灰色,如同那夜从柔妃口鼻钻出的蛊虫颜色。
蝶儿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抚过他被金链勒出血痕的腕骨。
三日前她亲手系上的平安结早被血浸透,此刻正随着青铜椁的震动簌簌掉落金粉。"侯爷可记得我们初见?"她突然扯开他束发的赤金冠,任墨发与自己的青丝缠上镇魂钉,"你说疤面女子最适合作饵。"
悬在九凤钿上的冰凌突然炸裂,碎冰碴擦过蝶儿额角旧伤,渗出与喜烛同样艳色的血珠。
烈焰瞳孔里的赤金倏然褪成墨色,二十年前龙公子饮下毒酒时,御花园的墨芍药也是这般骤然凋零成灰。
"那些混账话..."他猛然将人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缠枝莲纹的银丝抹胸。
貂绒大氅滑落时,露出蝶儿后肩狰狞的烙痕——正是刘皇后执掌的凤印形状。"都是为护着你。"他犬齿咬开她颈间珍珠扣,尝到混着避子汤苦味的血锈气,"当年东宫十三个暗桩..."
山风突然转向,将赤兔马的銮铃声吹成断续的呜咽。
蝶儿指尖深深陷进他后背旧伤,那里新结的痂皮正渗出与孔雀胆同色的汁液。
她望着青铜椁中逐渐浮现的合卺杯,杯底沉淀的鹤顶红竟与皇帝赐的安神汤别无二致。
"护着我?"她突然仰头咬住他滚动的喉结,如愿听到闷哼声里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大婚夜掀开盖头就说'好丑的疤',三更天带着血闯洞房..."尾音化作叹息散在风雪里,腕间玉镯突然映出柔妃梳妆匣才有的鸳鸯锁纹样。
烈焰突然扣住她后颈,带着薄茧的拇指重重擦过残缺的左耳。
那里本该坠着欧阳家祖传的明月珰,如今只剩个渗血的豁口。"当年若不是这句话..."他喉间溢出的笑比雪崩更可怖,玄铁护腕竟熔成赤金液滴进冰缝,"怎么骗得过坤宁宫二十八只眼睛?"
冰层下的星图彻底颠倒,青铜香炉里涌出混着珍珠粉的胭脂水。
蝶儿突然想起及笄那夜,福嬷嬷为她涂抹遮掩疤痕的香粉里,也浮着这般细碎的珠光。
而此刻这些荧光正顺着烈焰的蛊纹爬上心口,绘出与皇帝腰间玉佩相同的螭龙纹。
"所以侯爷摔碎的合卺杯..."她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刺进他掌心,那里有道与柔妃绝笔信上朱砂印完全吻合的伤痕,"是怕我饮了刘皇后赏的葡萄酿?"
烈焰的回应是突然含住她烫伤的尾指,犬齿刺破昨夜被烛泪灼伤的皮肤。
血腥气漫开的瞬间,二十枚镇魂钉同时迸射靛蓝火焰,将冰封的"欧阳"碑文照得如同鬼火森森。
他沾血的唇贴上她颤抖的眼睑:"那杯酒里...掺着能令女子石女的西域奇毒。"
霞光在这一刻突然熄灭,百丈深渊下的鹅梨帐中香却浓烈到令人作呕。
蝶儿藏在裙裾中的银针己抵住他命门,却发觉他后腰暗袋里滑落的,正是当年西戎刺客刺杀柔妃用的柳叶镖。
而镖身缠绕的发丝,分明与她枕下的青丝结着同款同心结。
"烈焰..."她忽然放软身子偎进他战栗的怀抱,指尖划过他心口处与皇帝相同的箭伤,"若我要你此刻跳下天奇峰..."
"便跳了。"他答得干脆,掌心却捏碎了三枚金箔伪装的镇魂钉。
冰层下传来锁链断裂的铮鸣,那顶飘荡的新娘盖头突然覆在两人发顶,盖住了蝶儿骤然变冷的神色。
远处雪崩己至山腰,他却俯身舔去她睫上霜花:"只是夫人舍得么?"带着厚茧的指腹按上她颈间跳动的血脉,"毕竟你袖中那封...写给西戎王的密信还没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