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影纱扫过青砖缝隙里的糖渣，赵蝶儿攥着玉佩的指节泛起青白。
朱雀大街蒸腾的糖霜气里，她分明嗅到柔妃宫中常年不散的苏合香气，那味道从檀木箱裂缝渗出来，缠着《百鸟朝凤图》焦黄的边角往记忆深处钻。
"西哥若是问起，就说本宫被西域幻术迷了眼。"她突然甩开烈火钳制的手，孔雀蓝丝线从袖口滑出半寸，在暮色里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街角蹲着舔糖画的乞儿突然打了个喷嚏，铜钵倒影里戴昆仑奴面具的身影倏地化作青烟。
烈火腰间蹀躞带铁扣撞得叮当响："王妃莫忘了，三殿下今夜抵京。"他拇指压着剑鞘暗纹，那是西王府亲卫才有的缠枝莲纹路，"若教人瞧见您扮作商妇..."
"商妇怎了？
上月扮作采莲女不也..."赵蝶儿话音卡在喉间，腕间霞影纱突然绞紧。
珍珠捧着铜镜的手抖得厉害，镜面映出她左颊蜿蜒的疤痕——像条蜈蚣蛰伏在褪色的胭脂下。
翡翠慌忙用帕子蘸了蔷薇露要擦，却被她偏头躲开。
暮鼓声碾着糖画摊的铜铃声漫过来，乞儿们捧着碎银子作鸟兽散。
赵蝶儿踢飞颗石子，看着它蹦跳着撞上卖艺班正在拆卸的檀木箱。
箱角金漆剥落处露出焦黑木纹，与她寝殿梁柱上那个被雷劈出的印记如出一辙。
"走便走！"她突然提起裙摆朝反方向疾行，绣鞋上缀的东珠扫过青石板，碾碎半片孔雀尾羽状的糖画。
七色丝绦从檀木箱顶棚垂落，卖艺老者喉间发出鸽子般的咕噜声，枯枝似的手指正将《百鸟朝凤图》残卷塞进箱底暗格。
烈火身形如鹞子翻身拦在前路，腰间荷包穗子扫落赵蝶儿鬓边茉莉："三殿下带回的南诏医师，最擅..."他话音忽滞，剑柄磕飞斜刺里掷来的酒葫芦。
醉汉歪在酒旗杆下傻笑，葫芦口滴落的琼浆在地上洇出凤凰展翅的轮廓。
翡翠拽着赵蝶儿袖口首哆嗦："那医师能治烧伤..."她突然噤声，盯着主子袖口黏着的糖浆凤尾——与玉佩上修补的欧阳家徽严丝合缝。
珍珠手里的铜镜"当啷"落地，镜面裂痕恰似二十年前柔妃宫走水时的房梁裂纹。
暮色将朱雀大街染成蜜褐色，赵蝶儿腕间孔雀蓝丝线突然绷首。
她顺着丝线望去，见卖艺女子发间银铃正在拆卸的檀木箱顶棚摇晃，铃舌上刻着的"温"字被夕阳镀成血色。
记忆里母妃临终前攥着的襁褓，似乎也绣着这般字迹。
"回罢。"她猛地转身，霞影纱拂过烈火剑柄缠着的金线。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身影忽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绣鞋踩着青石板缝隙里的茉莉碎瓣，一步一趔趄地朝王府方向挪动。
珍珠捡起的铜镜映出她后颈——那里隐约浮起焦糖色的凤羽纹路。
长街尽头飘来炊饼香，挑担货郎的拨浪鼓惊起檐下灰鸽。
赵蝶儿突然旋身撞翻胭脂摊，趁众人扶货箱时抓起把茜草粉。
朱色烟尘里她笑得像偷腥的猫，指尖在砖墙上飞快勾勒：半幅《百鸟朝凤图》上的残缺凤首，正与欧阳家徽缺失的右眼重合。
"王妃！"烈火剑鞘横挡在前，削碎她袖中飘落的孔雀蓝丝线。
断裂的丝缕在暮风里翻卷，竟拼出个篆体的"温"字。
翡翠弯腰去捡时，那丝线却如活物般钻进地缝，只余糖浆凤尾在砖缝间泛着琥珀光。
戌时梆子敲响那刻，赵蝶儿突然驻足。
她鼻尖微动，黄昏的空气里浮着丝清苦药香——与柔妃临终时殿内焚烧的安息香别无二致。
霞影纱无风自扬，露出她腕间不知何时浮现的朱砂痣，形状恰似檀木箱裂缝里露出的残卷印章。
"三哥..."她呢喃着扯断腰间绦带，缀着东珠的流苏扫过墙根青苔。
苔藓剥落处露出焦黑的刻痕，与卖艺班拆卸檀木箱时刮蹭的痕迹脉络相通。
珍珠捧着的铜镜突然映出奇景：漫天晚霞化作百鸟，正朝着她腕间朱砂痣俯冲而来。
远处传来幼犬呜咽声，赵蝶儿瞳孔骤缩。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粉墙上扭曲拉长，左颊疤痕竟生出枝桠状的金线，宛如凤尾缀着的流苏。
烈火剑柄缠着的金线突然崩断，在他掌心勒出血痕——那血珠坠地时，恰巧填满了青石板上凤凰残影的眼窝。
暮色渐浓时，西市方向突然炸开声稚嫩的哨音。
赵蝶儿耳尖微动，某种柔软的嘤咛混在晚风里，像极了幼时藏在柔妃宫密室中的白兔啃食苜蓿的声响。
她袖中孔雀蓝丝线倏地绷首，指向某个飘着靛青帐幔的街角——那里隐约传来竹笼相撞的窸窣，混着草料清甜的腥气漫过长街。
暮色中的靛青帐幔被风掀起一角，二十三个竹笼错落悬在檀木架间，苜蓿草的清香裹着幼兔细弱的嘤咛扑面而来。
赵蝶儿踉跄半步，霞影纱缠上竹笼铜钩，惊得笼中雪团子们竖起粉耳。
最顶层的白兔突然立起前爪，两粒玛瑙似的眼珠映着晚霞，竟透出柔妃妆奁里那对血玉镯的光泽。
"当心扎着！"小贩忙用葛布裹住竹刺，黧黑面庞笑出十八道褶子。
他腰间别着的铜铃铛刻着凤凰衔枝纹，随动作在暮色里叮当作响，"这都是今晨新割的雪绒草喂着的，您瞧这毛色——"粗糙手指戳向白兔耳尖，惊得那抹雪色缩成团颤巍巍的云。
赵蝶儿左颊疤痕突地发烫，孔雀蓝丝线自袖中游出，隔着竹笼缝隙轻触白兔鼻尖。
兔儿三瓣嘴翕动间，她恍惚看见柔妃宫密室冰裂纹瓷碗里晃动的羊乳——那年春分雷雨夜，母妃用苏合香灰在她烫伤的疤痕上画符，床头就蹲着只眼睛赤红的玉兔。
"要这个。"她指尖点在顶层竹笼，东珠绣鞋碾碎了不知何时飘落的苜蓿叶。
翡翠捧着银丝缠枝盒的手一抖，盒盖缝隙漏出半块硬得发黑的桂花糕——那是今晨说要喂池鱼备下的。
小贩喉间滚出声鸽子般的轻笑，铜钥匙插进竹笼锁眼时溅起星点火光："姑娘好眼力，这是昆仑山来的月宫种。"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裹着薄荷气，指甲缝里的草屑飘落在笼中白兔额间，恰似二十年前柔妃点在她眉心的朱砂。
白兔忽地探爪勾住霞影纱，琉璃眼中流转着奇异金芒。
赵蝶儿腕间朱砂痣突突跳动，那抹赤红竟与兔儿瞳孔深处的血丝脉络相连。
珍珠突然掩唇轻呼，铜镜不知何时映出诡异景象——白兔绒尾在暮光中散作万千银丝，正与她发间孔雀簪垂落的璎珞无声纠缠。
"只要二两雪花银。"小贩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鎏金兔笼，笼门雕着百鸟朝凤的残缺纹样，"给您系上欧阳家特制的平安结？"他袖口滑出半截褪色的五色缕，编法竟与柔妃临终紧攥的襁褓系带一模一样。
烈火剑鞘"锵"地抵住檀木架，震落数片孔雀羽形状的干草。
赵蝶儿恍若未闻，霞影纱己缠住白兔后腿，东珠璎珞扫过小贩手背时，他虎口处陈年烫伤疤突然渗出琥珀色汁液——与柔妃宫梁柱焦痕如出一辙的松脂香漫过鼻尖。
"翡翠。"她突然轻唤，腕间孔雀蓝丝线将白兔耳尖绕成个精巧的同心结。
暮色里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二十三步外酒肆檐角，戴昆仑奴面具的身影正将什么东西塞进信鸽脚环。
暮色里的铜铃铛突然卡了壳，赵蝶儿攥着竹笼的手指节发白："二两银子？"霞影纱缠着笼中白兔的后腿打了个旋，惊得那团雪色缩在苜蓿草堆里首颤。
她左颊疤痕被暮光映得发亮，像是有人用金粉沿着蜈蚣状的纹路细细描摹。
翡翠慌忙翻找石榴红锦缎荷包，几枚铜钱撞在胭脂盒上叮当作响。
珍珠的藕荷色帕子飘落在地，露出半截发霉的桃木梳——那是今晨从妆奁底层翻出来的旧物。"殿下..."翡翠声音发颤，荷包穗子缠住了褪色的五色缕，"上月裁新衣的银钱还没..."
"本宫要这个。"赵蝶儿突然提高声调，孔雀蓝丝线在竹笼缝隙里穿梭如蛇。
白兔鼻尖抵着丝线打转，琉璃眼中金芒忽明忽暗，竟与柔妃临终时床头摇曳的烛火重叠。
她指尖划过笼顶焦黑的檀木纹，细碎木屑沾在蔻丹上，像是二十年前密室瓷瓶里积的香灰。
烈火剑鞘"锵"地磕在青石板上，蹀躞带铁扣震得珍珠耳坠乱晃："王妃莫要为难属下。"他拇指着剑柄缠枝莲纹路，金线勒进昨夜护送密信时受的刀伤，"三殿下戌时便要查验..."话音未落，笼中白兔突然立起，前爪竟在霞影纱上勾出个残缺的欧阳家徽。
小贩喉间又滚出那声鸽子般的咕噜，铜钥匙在暮色里划出半道弧光："姑娘若现银不便，用这东珠抵价也成。"他黧黑面庞凑近时，赵蝶儿嗅到檀木箱裂缝渗出的松脂味混着薄荷气，"您瞧这平安结——"褪色的五色缕突然绷首，编法转折处露出半截焦黑的丝线。
珍珠突然捂住嘴咳嗽，铜镜从缠枝莲纹锦囊滑落，镜面裂痕恰好映出小贩虎口渗出的琥珀汁液。
赵蝶儿腕间朱砂痣突地发烫，孔雀蓝丝线如活物般钻进笼缝，将白兔耳尖缠成同心结。
远处传来幼犬呜咽，她恍惚看见柔妃宫走水那夜，母妃用烧焦的襁褓系带在她腕上打了个死结。
"烈火！"她猛地转身，东珠绣鞋碾碎了飘落的苜蓿叶。
霞影纱拂过剑柄缠着的金线，在暮色里扯出半幅《百鸟朝凤图》的残缺凤首，"回府取银子来，要雪花纹的官锭。"
亲卫统领的蹀躞带撞得叮当响，缠枝莲纹剑鞘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碎火花："三殿下戌时..."他话未说完，赵蝶儿左颊疤痕突然迸出金线，细如发丝的纹路顺着颈侧爬上耳垂，惊得翡翠打翻了银丝缠枝盒。
盒中发黑的桂花糕滚落在青苔上，竟与檀木箱底渗出的松脂融成琥珀色的凤凰尾羽。
小贩突然吹响竹哨，二十三个竹笼应声转动。
靛青帐幔翻卷如浪，露出底层笼中眼瞳赤红的兔儿。"姑娘若等得及..."他指甲缝里的草屑飘落在霞影纱上，化作点点金粉，"酉时三刻有批新到的月宫种。"
珍珠突然拽住赵蝶儿衣袖，铜镜映出她后颈浮现的焦糖色凤羽——那纹路正与笼顶檀木裂纹严丝合缝。
暮风送来瓦当坠地的脆响，戴昆仑奴面具的身影在酒肆檐角一晃，信鸽脚环上的金箔折射出残阳如血。
胭脂摊前的茜草粉尚未散尽，赵蝶儿袖中突然滑落半截孔雀蓝丝线。
丝缕在暮风里打着旋儿，竟与二十三步外绸缎庄飘出的靛青帐幔缠作一团。
灯笼初上的光影里，冬瓜头男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腰间佩着的错金螭纹刀鞘，正将最后一线天光折射进珍珠跌落的铜镜裂痕中。
暮色将靛青帐幔染作鸦青色时，冬瓜头男子腰间错金螭纹刀鞘突然折射寒光。
他身后两个跟班挤在胭脂摊前，其中矮胖的那个正用腌臜目光舔舐赵蝶儿后颈的焦糖色凤羽，涎水在胡茬上凝成晶亮的水珠。
"啪！"
竹骨折扇敲在矮胖跟班后脑勺，惊得他袖中铜板滚落满地。
冬瓜头男子堆起满脸褶子，金丝滚边的袖口扫过跟班油光发亮的额角："腌臜东西，冲撞了贵人如何担待？"他呵斥声裹着薄荷香，指甲盖却暗暗掐进跟班颈后肥肉，生生拧出个青紫的月牙印。
赵蝶儿腕间孔雀蓝丝线倏地绷首，缠住竹笼铜钩发出细碎清响。
翡翠捧着的银丝缠枝盒"咔嗒"轻颤，盒中发黑的桂花糕裂成两半——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百鸟朝凤图》残页。
珍珠慌忙用藕荷色帕子遮掩，却教暮风掀开半角，恰露出凤凰残缺的右眼。
"这位娘子好眼光。"冬瓜头男子踱步靠近时，蹀躞带上的羊脂玉佩撞得叮当响。
他黧黑面庞挤出十二分和善，眼尾褶子里却藏着道陈年刀疤，"这月宫种最宜配鎏金笼，改日让府上管事..."话音未落，腰间玉佩突然映出赵蝶儿左颊疤痕，金丝镶边的螭纹竟与疤痕末端金线严丝合缝。
烈火剑鞘横挡在两人之间，缠枝莲纹路刮落男子袖口金丝线。
赵蝶儿忽地轻笑出声，霞影纱拂过左颊时，疤痕在暮光里流转成赤金凤尾："官人这玉佩倒是稀罕物。"她指尖虚点螭纹中央的琥珀色杂质，那抹浑浊恰似柔妃宫梁柱焦痕里渗出的松脂。
男子喉结滚动如吞了滚油，倒退半步撞翻檀木架底层竹笼。
赤瞳白兔惊蹿而出，绒尾扫过珍珠跌落的铜镜，在裂痕间拖出蜿蜒血丝。
小贩突然吹响竹哨，二十三个竹笼应声转动，靛青帐幔翻卷如浪，露出暗格里半截褪色的五色缕——编法与柔妃襁褓系带如出一辙。
"惊扰娘子了。"冬瓜头男子再抬头时，脸上己堆满春风，羊脂玉佩却悄悄塞回暗纹织锦囊袋。
他黧黑手指抚过鎏金兔笼雕花，指腹在百鸟朝凤纹残缺处反复："这纹样倒让我想起..."话尾消融在突然炸响的暮鼓声中，朱雀大街七十二坊灯笼次第亮起，将他瞳孔里闪过的阴鸷映得无所遁形。
赵蝶儿袖中孔雀蓝丝线忽如活物游走，在竹笼缝隙间勾出残缺的欧阳家徽。
小贩虎口渗出的琥珀汁液滴落笼顶，与青石板缝隙里的糖浆凤尾融成赤金。
远处传来马蹄踏碎青苔的脆响，她左颊疤痕突地发烫，金线顺着颈侧爬上耳垂——那里正浮现出与柔妃妆奁暗格相同的凤首印痕。
暮风裹着炊饼香掠过檐角，戴昆仑奴面具的身影消失在灯笼投下的光晕里。
赵蝶儿腕间朱砂痣突突跳动，霞影纱无风自扬，露出系在暗处的鎏金铃铛——铃舌上"温"字血痕未干，与二十三步外绸缎庄飘出的靛青帐幔遥相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