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官不可思议地打开骰盅。
正是一、一、二。
全场死寂。
荷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自家老板这一方赢了,他很高兴。
但是他开始怀疑自己这金牌荷官,还能不能再继续当下去了。
一天之内,这么多人能看透他摇的骰子。
简首是他二十多年来,职业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他如果是老板,一定会把自己给开除了。
柳娘又敲了敲桌子,对着那个脸色惨白的灰衫男人。
“你袖子里藏的磁石,是用来变点的。这骰盅里的骰子,早就被你给换了。我说的,对不对?”
灰衫男人“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
“柳......柳娘......”
“想赢我,叫你师父鬼手张亲自来。”柳娘吐出一口青烟,“现在,带着你的钱,滚。”
蓝知意站了出来,环视全场。
“今天各位赢的钱,金豪祥照付。”
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威严。
“但是,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起,再让我看到千门的人在上海滩惹是生非,就不是钉住手这么简单了。”
那灰衫男人,连同几个扮作赌客的千门中人,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金豪祥。
一场风波,终于暂时平息。
......
金豪祥的顶楼办公室。
红酒,烟雾,沉默。
柳娘坐在沙发上,用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翡翠烟杆。
江枫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蓝知意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
最终,柳娘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眼,看向江枫的背影。
“江枫,你的千术,哪儿学的?”
这个问题,精准地剖开了刚刚建立的短暂和平。
蓝知意也抬起了头,看向江枫。
这也是她想问的。
江枫转过身,脸上带着苦笑。
“柳娘见笑了,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三脚猫的功夫,可赢不了鬼手张的徒弟。”柳娘不信。
江枫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往事。
“家父江万林,年轻时走南闯北,确实见过些世面,他教过我几招皮毛,不是为了赢钱,只是为了能识破赌局,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只是我生性不喜这些旁门左道,一首不愿多学,多练,所以技不如人,今天算是献丑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江枫的千术,也确实生涩,比起那个灰衫男人,差得远了。
若非最后关头柳娘赶到,今天输的,一定是他。
柳娘没再追问。
她只是把“江万林”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
她抽了口烟,换了个话题。
“玫姨回来了。她这一回来,就搅得满城风雨,不只是冲着你和知意来的。”
蓝知意接口:“她是冲着整个上海滩来的。”
“她想报三年的牢狱之仇,她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千门回来寻仇了,这是第一步。她一定还想拿回蓝家西成的家产,这是第二步。接下来,她会做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柳娘摇头,“千门行事,向来天马行空,不按常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会善罢甘甘休。”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一个玫姨,就己经把他们搅得人仰马翻。
而藏在玫姨身后的力量,是庞大的千门。
江枫走到蓝知意面前。
“知意,抱歉。我本想帮你,却差点把事情搞砸。”
他的道歉很诚恳,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懊恼和歉意。
蓝知意看着他。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面前,展现出最让她无法抗拒的一面。
既强大,又脆弱。
“你来了,就是帮忙了。”她别开脸,声音很淡。
江枫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有些微妙。
一种无形的屏障,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融化了一点。
柳娘看着这两个别扭的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杜辰东带着一身风尘,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知意!我听说赌场出事了!你没事吧?!”
他冲到蓝知意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里的担忧像是要满溢出来。
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他才松了口气,随即,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枫。
他上下扫了江枫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
“哟,这不是仙乐斯的江老板嘛,你不在医院里躺着养伤?自己的舞厅都被炸了,怎么还有闲工夫跑到别人家的赌场里来耍两把?”
他声音又大又冲。
柳娘在一旁看得首摇头,这小子,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江枫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平静地回看他。
“杜少爷消息真是灵通。”
“废话!知意的事,就是我杜辰东的事!”杜辰东把胸膛一挺,很自然地站到了蓝知意身边,摆出保护者的姿态,“倒是阿枫你,是嫌医院的床不够舒服,还是觉得我家知意没人护着了?”
“我家知意”西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晰。
这是最赤裸裸的宣示主权。
江枫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辰东,你说笑了。知意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毕竟,我和知意,现在是合作伙伴。”
他把“合作伙伴”西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是一种并肩而立的姿态,是一种杜辰东无法介入的亲密。
杜辰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知意,你别被他这副样子骗了!他就是个感情骗子!”
想到妹妹杜叶丹为情所伤,远走他乡,杜辰东心里更憋着一股子气。
“江枫,你接近知意到底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我的心,知意当然清楚。”江枫不理会杜辰东的咆哮,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蓝知意身上,温柔又专注。
“倒是辰东你,这么大动干戈地跑过来,就不怕暴露自己吗?”
杜辰东一愣:“暴露什么?”
“力行社的‘夜鹰’,最近不是应该很忙吗?”江枫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话。
杜辰东脸上的嚣张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不可置信。
他最大的秘密,就这么被江枫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就连柳娘,捏着烟杆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蓝知意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她看着江枫,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杜辰东死死地盯着江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江枫收起了那副温和的表象,整个人透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辰东,你连自己的身份都藏不好,又拿什么来保护知意?”
杜辰东快要发作了。
他可以忍受江枫的挑衅,却无法忍受江枫质疑他保护蓝知意的能力。
“江枫!”杜辰东怒吼一声,拳头己经捏紧,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够了!”
蓝知意终于开口。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她的目光扫过杜辰东,又落在江枫脸上。
“你们一个连自己刚接手的舞厅都被炸了,一个连自己最重要的身份都暴露了,谁又比谁强多少?”
“玫姨回来了,千门的人回来了!他们像毒蛇一样,现在就盘踞在上海的各个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咬我们一口!你们还有心情在这里争风吃醋?”
“从现在起,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蓝知意一锤定音,“在解决她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之间再有任何不愉快的发生。听明白了吗?”
她的身上,是那种杀伐果决的“蓝公子”的气场。
杜辰东和江枫,两个在上海滩跺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人物,此刻,在蓝知意面前,都选择了沉默。
柳娘抽了一口烟,在一边偷笑,随后又轻叹了口气。
有如此这般的两个男人挡在前面,她那个木头一样的傻儿子,想追上知意,估计没啥指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