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檐角铜铃被夜风撞出细碎的呜咽。
虞清歌跟着萧景琰穿过重重回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
朱漆廊柱投下的阴影如鬼手般纠缠,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
"王爷确定要此刻面见太后?"虞清歌攥紧袖中的毒针,"皇上随时会醒..."
"正是要赶在他清醒前。"萧景琰玄色披风扫过青砖,腰牌与佩剑相撞发出轻响,"太后每月初九亥时礼佛,此刻佛堂只有心腹值守。"
转过九曲回廊,一座精巧佛堂映入眼帘。檀香混着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虞清歌却在其中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是曼陀罗!这种致幻毒药,前世苏贵妃常用在私刑中。
"来了?"苍老女声从幔帐后传来。
萧景琰单膝跪地:"儿臣参见太后。"
虞清歌跟着行礼,余光瞥见金丝幔帐后佝偻的身影。太后手持佛珠,面前供着一尊白玉观音。诡异的是,观音像旁竟摆着个乌木匣子,匣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咒语。
"起来吧。"太后转动佛珠的手突然顿住,"虞家丫头,走近些。"
虞清歌垂首上前,心跳如擂鼓。太后枯槁的手挑起她下巴,长指甲几乎戳进肌肤:"果然像...这眉眼,这朱砂痣..."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染了血,"沈明那老匹夫,倒会养女儿!"
虞清歌浑身发冷。沈明正是沈沅之父!她强忍惊惧:"臣女愚钝..."
"装什么傻!"太后猛地掀开乌木匣,取出一卷泛黄画轴,"这是沈沅及笄时的画像,你敢说与你无关?"
画轴展开,少女拈花而笑,额间朱砂鲜艳欲滴。若非衣着不同,简首与虞清歌如同镜中倒影!
"太后明鉴,臣女自幼长在虞府..."
"啪!"一记耳光打断她的辩解。太后指间戒指划破她脸颊,血珠溅在观音像上:"当年沈家满门抄斩,唯独少了刚出生的女婴。虞谦那日告假出城,回来时马车上多了个襁褓——你以为这些秘辛,哀家查不到?"
佛堂烛火突然摇曳,将众人影子拉成狰狞的鬼魅。萧景琰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太后是说...她是沈家遗孤?"
"不止。"太后浑浊的眼中泛起异光,"沈沅与先太子早有婚约,若那孩子活着...该是东宫血脉!"
虞清歌如坠冰窟。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女子小像、皇帝诡异的关注、太后癫狂的神情...所有线索串联成可怕的真相。她竟是沈家后人,甚至可能是先太子遗孤!
"不可能..."她踉跄后退,"臣女若是罪臣之后,父亲怎敢..."
"因为他要复仇!"太后嘶声大笑,"沈明临刑前将兵符与血书交给虞谦,要他抚养你长大,颠覆这萧家江山!"她突然掀开供桌锦缎,露出下方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封密信,火漆印正是虞谦私章!
萧景琰剑锋出鞘三寸:"太后早知此事,为何隐忍至今?"
"哀家在等。"太后抚摸着白玉观音,"等一个能同时扳倒皇帝与七王爷的契机。"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虞清歌,"比如...前朝余孽与当朝亲王私通,意图谋反。"
佛堂西角突然落下铁栅,将三人困在其中。太后手中佛珠坠地,十八颗檀木珠滚落处,地面竟渗出黑色油脂——是火油!
"疯子!"萧景琰挥剑劈向铁栅,火星西溅却纹丝不动,"你要同归于尽?"
"哀家活够了。"太后癫狂大笑,"六年前毒杀贤妃,三年前构陷先太子...这些罪孽,该有个了结。"她点燃火折子,"就让你们带着秘密,去阴曹地府..."
"且慢!"虞清歌突然举起乌木匣,"太后不想知道沈家兵符的下落吗?"
太后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父亲临终前告诉我,兵符就藏在..."她故意压低声音,趁太后倾身时猛地扬手。藏在指缝的毒针精准刺入太后腕间穴位!
火折子坠地瞬间,萧景琰长剑脱手,剑柄撞灭火星。虞清歌趁机扑向供桌,将白玉观音砸向暗格机关。佛堂地面突然塌陷,三人齐齐坠入地下密室!
"咳咳..."虞清歌在灰尘中睁眼,发现自己压在萧景琰身上。太后倒在角落,腕间黑血首流——那毒针见血封喉。
萧景琰扶她起身,火折子照亮密室。西壁挂满泛黄画卷,全是沈沅不同时期的画像。最骇人的是中央水晶棺,里面躺着个与虞清歌一模一样的女子!
"这是..."萧景琰瞳孔骤缩。
虞清歌抚上水晶棺,指尖颤抖。棺中女子颈间挂着半枚虎符,与她怀中父亲留下的玉佩严丝合缝——正是沈家兵符!
"原来父亲让我随身携带的,是调兵信物..."她忽然想起前世冷宫大火前,皇帝那句"你知道的太多了"。原来她至死守护的,是这个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
密室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萧景琰将她拽到暗处:"是锦衣卫!"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帝阴冷的声音透过石板传来,"尤其是虞清歌..."
虞清歌摸向脚踝金铃,却听萧景琰低声道:"别动。"他掀开密室暗门,竟是通往宫外的密道,"跟我走。"
"去哪?"
"玉门关。"萧景琰将虎符塞入她手中,"三万冤魂等这个公道,等了六年。"
密道幽深如巨兽咽喉。虞清歌最后回望水晶棺,棺中女子唇角似有笑意。她忽然明白太后为何常年礼佛——不是在忏悔,而是在镇压,镇压这个足以让她夜夜噩梦的真相。
"等等。"她突然掰下半块虎符塞给萧景琰,"若我遭遇不测..."
"没有若。"萧景琰握住她染血的手,"要活一起活,要死..."他剑锋劈开拦路毒蛛,"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虞清歌眼眶发热。前世她孤零零死在冷宫,今生却有刀刃般锋利却温暖的同行者。密道尽头透进月光时,她突然问:"王爷当初为何信我?"
萧景琰脚步微顿:"你掀翻香炉那瞬的眼神...像极了我母亲。"他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她当年被毒杀时,也是这样决绝又清醒。"
旷野寒风呼啸而来,远处传来马蹄声。白毅将军率铁骑列阵,火把照亮他眉间伤疤:"殿下,三万边军己集结完毕!"
虞清歌握紧虎符。月光下,玉门关方向升起狼烟,血色染红半边天际。她知道,这场复仇终于不再是孤身赴死的局,而是星火燎原的战争。
而皇宫方向,丧钟忽然轰鸣——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