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一抛出来,陆闻舟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月光下,他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尴尬。
身为西南军区特种兵里的精锐,他能在短短三十秒内,把五六式冲锋枪拆解再组装好;在暴雨天,三百米外的移动目标,他也能精准狙杀;甚至赤手空拳,就能制服眼镜王蛇。
可这会儿,面对司南枝问的这个问题,他生平头一回,束手无策。
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作战本事,在这种毒草面前,竟然一点儿用都使不上。
另一边,司南枝己经铺开一张白纸,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快速勾勒着。
灯光把她的侧影投在墙上,那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我会画出来,叶脉走向、花序特征,都给标得清清楚楚。”
“好。”陆闻舟把军帽重新挂回衣帽钩,黄铜挂钩在寂静夜里轻轻摇晃。
转身时,目光看到妻子苍白的脸色。
“明天天亮再去。”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少有的温柔。
宽大的手掌,轻轻拢住妻子单薄的肩膀,指腹触到她突出的肩胛骨。
替她拉好滑落的针织开衫,羊绒面料下,她的体温低得让人揪心。
“南枝,先休息,明天再画也来得及。”都怪自己,因为公事,害她也跟着熬夜。
窗外,启明星己经悄悄升起。
离天亮,也就剩下最后三个小时。
——
晨光微亮,陆闻舟穿戴整齐。
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司南枝昨夜画的箭毒木图,就放在桌面上,旁边还搁着一副鹿皮手套和一个小布包。
他打开布包,里面几个青瓷小瓶码放得整整齐齐,瓶身上贴着工整的标签:“解毒丹”“安宫丸”“紫雪散”。
图纸上的植物画得跟真的似的,勾勒出的叶片边缘,叶脉的走向也都标了出来。
右下角密密麻麻的小字,详细记录着毒性特征:“毒入血脉”“解毒宜用金针泄毒,辅以甘草绿豆汤”。
最下方还特意注明针灸取穴:“毒发急症,当刺十宣、合谷、太冲三穴,佐以百会醒神”。
陆闻舟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墨迹深浅不一样,一看就是她强撑着睡意,反复修改留下的。
忍不住回头,望向床榻。
晨光透过纱帘,在床榻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司南枝侧卧在那儿,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枕头上,就像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
睫毛在晨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就像停驻时颤动着羽翼的蝴蝶。
陆闻舟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没想到,这一下惊醒了浅眠的司南枝,她的睫毛像蝴蝶刚展开翅膀一样,轻轻颤动。
“南枝,我要出门了。”粗糙的指腹,拂过她眼下那片淡淡的青色。
司南枝睁开惺忪的睡眼,眸中的朦胧睡意,很快就消失不见,眼神一下子恢复清明。
她自然知道陆闻舟要去干啥,昨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伸出手,替他整了整军装领口:“小心点。”
指尖在领口的红星徽章上停顿,“要是真的是箭毒木……”
“那可是剧毒,0.1毫克就能要人命。”
陆闻舟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掌心凉凉的,“我带着侦察连一起去,不会贸然去接触不明物体。
你再睡会儿,昨晚……”
“我跟你一起去。”司南枝突然坐起身,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晨光中,泛着缎子般的光泽。
掀开锦被的动作,带起一阵药香,那是常年浸染在衣衫上的当归、黄芪的气息。
两人西目相对。
陆闻舟望向她清澈的眼底,那里满满的都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半小时后出发。”最后还是妥协了,声音里带着无奈,却又透着宠溺。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吉普车碾过晨露还没干的土路,引擎的轰鸣声,惊飞路旁灌木丛里的山雀。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雾气在山峦间流动着,把远处的峰峦,晕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青灰色。
司南枝抱着药箱,坐在副驾驶座上,箱子里的瓶瓶罐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晨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撩起她高高扎起的马尾,几缕碎发在她耳边飞舞。
她眯起眼睛,透过薄雾,望向越来越近的草场轮廓。
“到了。”陆闻舟踩下刹车,吉普车停在草场边缘。
轮胎碾过的地方,几株野草渗出可疑的透明液体。
警戒线己经拉起来了,侦察连的战士和公安局的干警们,都在忙碌着。
所有人都配有防毒面具,橡胶手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腥味,让司南枝后颈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沈昭宁的目光,在司南枝身上短暂停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看着陆闻舟利落跳下吉普车,军靴在泥地上踩出清晰的印子,她也跟了过来,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陆闻舟,你过来一下。”
司南枝正低头整理药箱,听到这话,只是往旁边多走了几步,刻意背过身去,给两人留出足够的谈话空间。
沈昭宁一把将陆闻舟拽到警戒线外的一棵槐花树下,树叶在他们头顶沙沙作响。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执行任务?”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把非作战人员带到现场,这严重违反规定!”
沈归宁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司南枝,“更何况……”
陆闻舟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检查药箱的司南枝,纤细的手指,正熟练地组装着采样工具。
“出发的时候,我己经向指挥部报备过了。”陆闻舟的声音,平静又坚定,“司南枝同志是军区总院的特聘专家,根据线索推测,这草场有毒物,她是来协助现场鉴定的。”
司南枝其实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向来最讨厌麻烦,要不是情况确实特殊,再加上那个人是陆闻舟,她估计也不会来。
陆闻舟既然己经答应让她过来,自然也会提前做好准备。
“陆团长!”侦察连长小跑过来,防毒面具挂在脖子上晃荡,“西北角发现可疑植株,但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沈昭宁,压低声音:“周围有新鲜脚印,不是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