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来一碗馄饨。再给家里狸奴配一份餐食!”
汴京城中,梨果巷的小食铺子都是早早便开了门迎客。
只有其中一家,食物弥散在空气中的香气最浓,铺子规矩也最特别。
许袖月端着摆着圆滚滚馄饨的竹箩,待大锅中的水烧开,便将十只轻巧抖落在锅中。
又回身思量片刻,从另一个竹箩中挑出五只,内馅剁成细细鱼蓉,特制的狸奴小馄饨。
小馄饨下在另一只极小的锅中,待煮熟,便用另一只极小的草编小篮沥水放好,并不再加任何调味。
巧心收起桌上的空碗,擦净台面,笑着招呼来人。
“钱司务,馄饨稍等片刻就来。今日是家中自己种的荠菜混了些猪肉裹的馄饨,应个春趣儿。”
钱司务拱了拱手,“有劳姑姑了。”
巧心展眉一笑,“陛下仁善,许我出宫己然半年,够不上司务一声姑姑,如若不弃称我蒋三娘便是。”
钱司务也笑道,“早就想恭喜你了,能出宫自然最好……”
蒋三娘便是巧心姑姑,自半年前被卢昭容所弃,刚巧遇见萧辛。
萧辛一眼识出曾在潭太妃殿中服侍过的巧心,一念之间便许巧心出宫。
可巧心父母早双双亡故,如今要回兄嫂家讨生活,想必也要受人厌弃。
正在京中小栈中踌躇之际,却感染重风寒之症。
烧到糊里糊涂时,来小栈推销吃食的许袖月,发现异状,救下了巧心。
两人相谈甚欢,巧心与许袖月都有厨上的手艺,便合伙开了这间小食肆。
钱司务环视这间狸犬小肆,轻轻点头。
“这狸犬小肆不仅两位娘子手艺极好,还有满汴京独一份,可为家中狸犬备食的规矩。”
“这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喽。”
巧心笑意更浓,“不瞒您说,这是我们许娘子的主意。我们自家也养着小黄狗旺财,这狗儿就爱和我们同食。”
“许娘子便在每日备餐时,特地留一些少盐少油的菜式。如此我们食肆才有了这样的特色。”
钱司务抬眼看了看在明灶前忙碌的许袖月,将声音放低了些。
“蒋娘子,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这许娘子……可许了人家?”
“你是知道的,我有一个幼弟,如今己是童生……”
巧心赶紧打断了钱司务,“不敢隐瞒司务,我们娘子……之前是守了望门寡。虽然未梳妇人头,却也不再想嫁人。”
钱司务这才赶紧起身施礼,“实在是在下冒犯了,蒋娘子就当我从未说过之前的话,也替我向许娘子致歉。”
“实在是许娘子生得如何花容月貌,却要当街烹饪售卖,我便一时替幼弟打算……”
巧心摆摆手,“不知者不怪,司务也不必挂怀。”
恰在此时,又有客人进店,一进门就嚷嚷。
“蒋娘子,快快,来碗紫苏饮子。再来西个胡香饼,我们喝完饮子便带走。”
巧心便手脚麻利的从大瓷缸里,搯出两竹勺的紫苏薄荷饮,盛在浸沁井水中的凉碗里。
“两位大人先饮着,胡香饼这会还烫着,我先给大人们拿出来散散。”
不一会,许袖月便亲自将钱司务的荠菜鲜肉馄饨呈现上了桌,钱司务便小口吹着气,再轻轻咬开滑弹的馄饨皮儿。
也不知那许娘子用了什么法子,这馄饨馅儿一经咬开,便汁浓味美,满口鲜香。
钱司务正沉浸在鲜美饮食之时,突然耳际听得那两个要胡饼的客人聊天。
“那姬家公子昨夜又惊醒,一首嚷嚷着院外有人。他家步曲都埋伏近百人了,就是抓不到姬公子口中之人。”
“哎,这到底是本朝第一大世家,就为姬公子梦呓几句,这都将我们大理寺叫去多少趟了!”
“可不是嘛,我看呐,就是那姬公子五石散吃多了……都幻听了。”
“哎哎,你小声点,不要命啦?”
钱司务便将头垂的更低,恨不得挂进碗里。
这姬家之事,能不沾就不沾,他一个七品小官不凑热闹,没听见,没听见!
待钱司务吃过,会完账,提着那个极小竹篮中的狸奴馄饨,加紧脚程回家。
许袖月特意站在门口,送了送钱司务。
“身上带着烟墨气味,听巧心说,此人是翰林院的司务,给翰林们打打下手。”
“情绪谨慎,焦虑。健康状态尚可,身上轻微药油气味,应是几日前腰间伤痛,用过药油推拿。”
“身上狸奴的气味浓,又有猫毛在官服上,平时没少偷偷抱猫。”
半年前,她在京中待选,却最终落选。
她本就为了向姬家复仇而来,必不可能回到吴县去,只准备继续留在京中寻找机会。
一个凌晨,她正为报仇一事心烦失眠,刚巧抬眼望向星空,却发现七颗星辰一字排开,十分奇异。
本也只是瞧个稀奇,突然却有一道紫光向她砸来,她瞬间晕厥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己然天光大亮。
她头痛欲裂,脑中像突然多了许多记忆,可却又木木沉沉无法识取。
等她在床上躺了半天,头痛终于缓解,许袖月便发现自己拥有超于常人的体质与五感,无师自通刀法、拳法甚至轻功。
可脑中那些记忆,却像被永久封存了似的,仿佛一大段岁月消失。
如此奇遇,许袖月震惊之后欣喜若狂。
这必是老天垂怜,她不必再卖身入姬家后,找机会毒杀满门。
或许她可以不用同归于尽,也可以找到机会报仇。
许袖月身上仅有宫中赐下返乡的钱财,她本就厨艺不错,现下决定做些吃食生意,在京城求得立足之地。
用着超于常人的嗅觉、视觉,甚至某种本能的感受,总能让她在菜场挑出最好的菜,制成受人欢迎的菜品。
不久后,许袖月便宿命般再次遇到巧心,两人天然就亲近起来。
巧心用着宫中多年积蓄,买下这间前店后院的铺面。
“娘子?没事吧?”
巧心见许袖月望着钱司务的背影愣神,还以为她听见钱司务与自己的交流,引动了忧思。
许袖月拍拍巧心的手,温和笑容浮现在脸上。
“我只是看钱司务,最近来的勤快。想着下回给他家的小狸奴煮点什么吃食好。”
巧心这才放下心来,与许袖月刚准备抬脚走回店里,便看见旺财叼着菜篮子从菜场回来。
篮子里,正是许袖月交待它的胡葱与萝卜。
【主人,主人,旺财回来啦!】
【旺财之前不是去找妈妈了吗?】
【为什么,又回到旺财小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