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娘子,胡香饼要二十个。呶,钱放这儿,我末时便来拿。”
许袖月行了个常礼,收下碎角。
“江嬷嬷,今日又要行路吗?”
江嬷嬷倒生的一张小窄脸,眉眼又挤在一处,勾鼻薄唇。
“牙行要带人去相看,才是好事咧。这整日待在店里,就是生意不行喽。”
“你这胡香饼,外层香酥内里又绵实。价虽贱却是赶路的好吃食。知道你们家申时就打烊,末时倒也正好。”
待到末时,许袖月回到灶前,掀开陶盆上半湿的纱布,面团醒好的正好。
素手翻花,将面团切成小剂子,用面杖按擀,抻成中段长条。
每条细细刷上油泼料,黑白芝麻撒在面皮上,拍成椭圆形。
锅里涂上薄油,将饼子个个煎至金黄,便可出锅。
用油纸分装好,再放在藤篮中。
小巷口便有马蹄声传来,许袖月单手拎着篮子,亲送至马车上。
两辆平顶马车,垂着厚厚布帘。
虽己秋日,暑光未消,也不知为何这般遮掩。
江嬷嬷掀开半幅车帘,轻巧下车,接过篮子。
“娘子怎么还送来了,真当客气。”
许袖月只浅笑回道,“几步路的事儿,里面巷子马车进不来。”
江嬷嬷垂目看向篮子,那饼儿团团交叠,酥黄可人,香味弥散。
她回身掀开车帘,对里面说道,“哑儿,这饼子每人分一个。”
里面哑奴从车里下来,对着许袖月轻轻点了点头。
许袖月抬眼,在这一瞬间看清车内情形。
一辆马车上挤着五个女童,每个都不超过六七岁。
其中有一个眼睛极为灵动,目光正与许袖月撞上。
只一眼,许袖月便垂下眸子。
另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坐着虬髯壮汉,另一人抱着双臂站在车前,体形健硕。
江嬷嬷眼神如老鼠般带着精光,见许袖月脸上并无异色,笑着问道。
“那犬食团子可还有?我那只松犬自从吃了你家的团子,连骨头肉都在其次。”
“小东西将上次你送的木碗叼到我面前,意思就让我再寻你买团子!”
许袖月笑着回道,“那可是我家旺财试了好几种,挑了小犬最爱的口味。”
哑奴将两个车厢的饼子分完,“啊……啊……”几声,要将篮子还给许袖月,转身便又掀帘上了马车。
车内的气息,混杂着味,伤药味。
“嬷嬷几时回来?那团子下午就可以得了,若是回的早,今日就顺道来拿。”
江嬷嬷却摇了摇头,“今日要去通县北郊的庄子,今日怕是要在外面过夜。那索性过几日,我再来买吧。”
许袖月脸上一片温和平静,“通县?那嬷嬷晚上也赶路,这吃食带的可够?”
“我店里还有现成的吃食……”
江嬷嬷见她似要推销店中之物,便摆摆手。
“我从小青山那抄近路,估计亥时能到地方,庄子上自然有招待。”
许袖月心念己定,便不再耽搁,收下篮子便回到小肆。
未到申时,梨果巷里,只做早午两餐的狸犬小肆就己打了烊。
可却有一股鲜香,隔着老远也能闻见。
使得周遭邻人,皆在空中嗅闻。
“香。”
“这是谁家烧的菜食,真香。”
巧心咽了咽口水,在宫中多年,宫女们其实吃的并不算好。
不可食用有气味的食物,怕服侍时,贵人闻见。
不可将自己吃胖,宫女也必须保持纤瘦,用食只能少油少肉。
许袖月从灶上端下简单至极的白陶碗,刚放在桌上,裹着油红酱汁的大块豚肉还在微微摇颤。
肥瘦相间的三层五花,大火煸至变色,再入糖色,加花雕与热水炖足半个时辰,肉质己绵糯。
“蒋姐姐,你且尝尝——这是劁过的豚,肉质肥壮鲜少腥气。”
第二道菜是醋溜鱼,不过尺青鱼一条,加以葱姜热水焯熟。
再起锅勾芡调汁,汁中香醋为主酱油为辅,鱼身零星姜末,热芡铺满鱼身便可上桌。
最后一道却是波楞菜汤,软塌的绿叶入口清爽,伴着金黄蛋皮在清汤摇曳。
巧心伴着肉汁,吃了两碗粟米饭,揉着肚子正欲去消食。
将腹中吃饱,力气充足的许袖月对着巧心开口。
“我今晚要陪表姐,这会便走。明日早食便不开门了,你记得和老客们说一声。”
巧心点点头,许娘子一开始就告诉过她,在西郊有一个嫁入农户的远房表姐。
许娘子的表姐身子似乎不太好,隔段时间许娘子便要去看望她。
许袖月换了身褐色布裳,脸上也故意画黑,束上平民妇人发式,负着包袱。
花了十几钱,便赁了一辆驴车,驴车却将她送往北郊,许袖月便下车会了车钱。
“大哥,我在这儿进村寻我舅舅便是,你赶紧回去吧。”
那驴车伙计看看天色,“多谢娘子体谅,我确是要赶在城门关之前赶回去。”
等驴车驶离视线,许袖月又将发束重新扎成男子式样。
在驴车上她甚至还睡了一觉,此时精力充沛,使出轻功叠足踏步首奔小青山而去。
小青山狭路众多,但能走马车的只有两条。
今日月华清明,许袖月眼力己超常人,根据她今日观察江嬷嬷两辆马车的制式,很快就确定路线。
那马车上人数众多,马儿自然跑不快。
两刻钟后,许袖月己追上提前她两个时辰出发的江嬷嬷一行。
许袖月身形似鬼魅,悄无声响以同样的速度跟上了第二辆马车。
“孙哥,你别在车厢里了,出来替我会!这女童都是要送去卢家的,万一给你玩死了怎么交待?”
“呸,钱老三你少跟我装,刚你也没少玩!反正送去第二天就会被取心头血,死之前让我爽快下怎么了?”
车厢里的女童都呜咽着,不敢放声哭。
许袖月略一沉呤,便加快步子,贴近马侧车辕。
钱老三正准备再回怼下孙大安,忽觉马车右侧一道人影滑过。
他反应并不慢,但未曾惊呼出口,便被那人影贴上身来。
一记手刃砍向他的后颈,钱老三在心中有瞬间轻敌。
那道人影并不高大,他至少有一战之力——
可谁知那手刃气力似有千钧,电光石火间,他便不声不响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