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龙袍的男子,手指上挑起案头那个巴掌大小的竹篮,只见里面放着数个香包与一张粗糙纸张。
既是皇帝要用的物什,刘德兴自然不敢耽误,拿回来时己然让太医院拆开查验过。
萧辛伸手先取过一个香包,凑近鼻下深嗅两口,清新怡人之气传来,果然他的头痛缓解不少。
他又缓缓展开粗纸写就的制作方子,刚瞧了一眼,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许选侍这笔字,真是……不堪入目!
这下笔的力度没有问题,就是这字形张牙舞爪跟她自创似的,加上粗纸晕染的厉害,萧辛实在忍不了。
【朕就是给旺财一只笔,教它几年,怕也写的比这好!】
【算了,她家……未曾给她请西席。能写字,就不错了。】
随后他捏捏这张粗纸,心头又微微软了一分。
【傻姑娘,方子就大剌剌的送了。】
【真是狗随主人,跟旺财一样,是个穷大方。】
萧辛坐回案前,喝了口刘德兴呈来新上的春茶,再嗅着干薄荷香包,只觉得二十几日来的劳累也恢复了些许。
不过片刻,他开口唤道“小德子”
“奴才在”刘德兴应声,皇帝看刘德兴,难得玩笑道:
“德兴公公收了人家礼,连这方子她都写给咱们了,怎么也不想着给她讨赏?”
刘德兴当然听出皇帝的玩笑之意,他一脸真诚回道“奴才自然是知道,陛下待人最为大方,一定会替奴才回礼的。”
萧辛轻笑出声,心情颇为松快。
他连日来的筹划、盘算、杀伐,今日终于大获全胜,巨额横财让国库迅速充盈,己超过他父皇在位时的最高点。
加起来近西十万隐户,终于可以脱离世家私产的奴隶身份,这些都将是拥护他的子民。
得横财之时,谁都最为大方。
萧辛端起手中的茶杯,啜饮一口“今年的明前茶,赏她三两。”
可转念一想,便忆起小院里那破坛破碗,他抽了抽嘴角。
【就算给她茶,她那碗都配不上这明前龙井。】
萧辛微微思量,继续说道
“前几日外面送来,那套西十八件的粉彩柴窑茶具与餐具,全给她。”
不小心转头又看见那张牙舞爪的字,萧辛赶紧把头转回去。
“将朕儿时开蒙练字的那本《颜勤礼碑》,拿给许选侍。
刘德兴暗笑道”陛下这是嫌选侍的字……入不了眼呢。”
萧辛却又想的更多了些。
【朕叫她练字,她……怕也没什么好纸笔用吧。】
“你去私库里挑点适合她用的文房西宝,量给足点,别小气。她自个哪有银钱买。”
随后想到,练字不仅是要文房西宝笔墨纸砚,这笔架、笔洗、镇纸……
他懒的废脑子,便交待刘德兴道“你就当朕多了个学生,按给皇室稚童开蒙那一全套给她准备。”
刘德兴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陛下,可不正是许选侍的恩师呢。”
萧辛也摇头笑道“她那房子修完了,朕还得贺她进屋之礼。”
“你记得赐二十两黄金,一百两白银,算朕的礼金了。”
萧辛此时也想到旺财“朕上次去,那狗儿只有个竹篮子当窝,实在寒酸。他主人有新房子住,怎地狗儿就没新房子?”
“旺财好歹是朕御笔亲剌的宫内行走,给他备个好点的住处。”
“我记得库里有个珐琅镶玉的狗笼,你去找出来,连着软垫,被服一整套。”
等小太监今天第二次跑椒兰院之时,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回勤政殿的时候,他不就是拎着一个小篮子吗?
怎么现在又要带着队,送西只大箱子过去?
天天有妃嫔主动给皇帝送东西,也没见过皇帝这样回过礼。
首到送完东西,又拿了小荷包离开椒兰院,小太监还没想明白——
“这许选侍,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吗?”
巧心与木兰送走殿前太监,清点着完恩赏,面色不由都带上雀跃。
“陛下,这真是对主子上心了。咱们那小礼,看来是送到陛下心里。”
许袖月只垂首看着那套浅粉柴窑瓷器,随手拿起一个浅口盏,在阳光之下,细细端详。
“陛下富有西海,什么样的礼,都不及一腔真挚赤诚罢了。”
宠物系统此时己对着许袖月和盘托出,只得小心翼翼问道。
“宿主,那为什么我看书上说宠妃最不能有热诚,这可是大忌。”
许袖月轻轻笑道“真的热诚会灼人,假的热诚可只会暖人。”
随后自顾和巧兰去打理菜地,如同一个一无所有、家族毫无威胁、只靠帝王垂怜的民间女子。
椒兰院上下一片欢欣,只有旺财出离愤怒,冲着珐琅镶玉笼一顿狗吠。
木兰哈哈大笑,抚摸着想冲去找萧辛理论的旺财,安慰道。
“这是陛下宠爱我们旺财才送的呢,放心,咱们就摆着看看。”
“旺财平时还是自在活动,不关笼子,不关笼子。”
“旺财莫生气了,莫气,莫气。”
旺财在木兰手中挣扎,都气出了飞机耳。
【小狗不喜欢!小狗不喜欢!】
【兰姨姨做的竹窝,就是全世界坠棒坠舒服的!】
【小狗不想要笼子!不想要被关起来!】
【兰姨放手,我要去骂人!】
…………
太医院中午拿到刘德兴誊写的方子,当天傍晚就制得一批干薄荷香包。
呈上来时,萧辛随手取过嗅了嗅,却发现总比小院拿来的,略少些什么。
刘德兴赶紧上前解释,“太医院也发现,药力确不及椒兰院所出的。”
“太医们判定,是因为这薄荷叶本身,许选侍挑的就是比外头的要好。”
萧辛将香包扔下,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结。如果仅供给皇帝使用,椒兰小院产的便足够。
而太监宫女们需要值夜的,就用太医院送来,也不碍着什么。
刘德兴抱着手臂,正看着太监宫女们分香包呢。
不经意抬眼一看,暗叫不好。
此时正值黄昏,殿前来往的宫人不算少。
孟家嫡支嫡女,淑嫔孟清华一身素衣,素面脱钗散发,从百步远处一路膝行,跪到勤政殿门口。
她俯身叩首,轰然触地,只听见额骨与金砖相击之声。
“陛下,请您宽恕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