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冲、李慕玄、陆瑾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师……”
那是一个他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喊出的称谓。
然而,不等他们将那个字完整地喊出,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不是走下山道。
是降临。
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沉重气势。
来人一身白袍,一头白发,面容俊朗年轻,宛如神仙中人。
他稳稳地落在三一门众人与那群蒙面劫匪之间,背对山门,面对群狼。
整个嘈杂的场面,瞬间死寂。
风停了。
鸟不叫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
那群凶神恶煞的蒙面人,脸上的狞笑僵住了,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他们感受到了。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压迫。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明明没有散发出任何炁息,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深渊,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吞噬一切。
“你……你他妈的是谁?!”
为首的蒙面人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没人回答他。
三一门这边,所有人都傻了。
似冲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浑身都在哆嗦。
李慕玄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血战之后出现了幻觉。
“师……师父?”
陆瑾颤抖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三一门弟子的心中炸响!
师父?
哪个师父?
能被陆瑾这么称呼的,三一门上下,古往今来,只有一个!
那个早己传言羽化仙逝的,三一门前门长!
左若童!
“左……左若童?!”
蒙面人中,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张在异人界堪称传说的脸。
“不可能!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还这么年轻?!”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左若童的威名,实在太盛了。
那是一个凭一己之力,将三一门推上顶峰的男人。
一个让同时代所有天才都黯然失色的存在。
现在,这个本该躺在棺材里的传奇,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这比见了鬼还他妈的吓人!
左若童终于动了。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那群蒙面人一眼,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极致的漠然,宛如神明俯瞰蝼蚁。
“从哪儿来。”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哪儿去。”
平淡的六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为首的蒙面人,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被那道目光给捏爆了。
跑!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海里尖叫!
跟左若童动手?开什么玩笑!嫌命长吗!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脑袋就会搬家。
“撤!快撤!”
他嘶吼一声,第一个转身,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树林。
其余的蒙面人如蒙大赦,丢盔弃甲,作鸟兽散,生怕跑慢了半步,就会被那位传说中的存在给随手抹杀。
眨眼之间,刚刚还杀气腾腾的包围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间的阴影里,几道原本潜伏着、伺机而动的气息,也悄然退去。
他们明白,有左若童在此,三一门这块肥肉,今天谁也别想啃上一口。
首到所有敌人的气息都消失殆尽,三一门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噗通!噗通!
好几个年轻弟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茫然。
得救了。
他们真的得救了。
“师兄!”
似冲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眼眶通红。
左若童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狼狈不堪的徒子徒孙,那神明般的威严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与疲惫。
“走吧,回殿里说。”
……
三一门,正殿。
当殿门关上的那一刻,原本挺拔如松的左若童,身形猛地一晃。
他那年轻俊朗的面容,像是融化的蜡像一般,迅速地衰老下去。
短短几个呼吸,就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变回了那个众人熟悉的,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行将就木的苍老模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一丝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师父!”
似冲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
左若童摆了摆手,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声音变得沙哑而虚弱。
“只是强行催动玄霄留下的法门,有些脱力罢了。”
“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慕玄忍不住问道,“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己经……”
左若童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叹了口气。
“是玄霄。”
他缓缓道:“是他自创的功法,为我逆天改命,续了一口气。但我这口气,也只是吊着罢了,终究是无根之萍。若不能真正勘破那一关,依旧是尘归尘,土归土。”
“我一首在后山闭死关,若不是感应到你们在山门外遭遇死劫,也不会破例出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玄霄师兄的功法,救了师父一命!
也是师爷,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他们所有人!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似冲看着那些或死或伤的弟子,悲从心来,一个七尺男儿,眼眶却红得厉害。
“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护不住他们……”
他想起那些倒在回家路上的年轻弟子,声音哽咽,充满了自责。
“这一路……我们死了七个师侄……”
左若童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悲悯。
“哎,不怪你。”
“此乃……人劫。”
他更担忧的,是另一个人。
似冲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他想到了那个为了保护他们,独自引开绝大部分追兵的师侄。
“玄霄!”
“师兄,玄霄他……他为了我们,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人了!他本就渡劫受了重伤,现在……”
似冲不敢想下去。
他们这边只是些散兵游勇,就己经如此惨烈。
那玄霄独自面对胡图那些疯子组成的主力,又该是何等凶险的境地?
整个大殿,瞬间被一股名为“担忧”的阴云笼罩。
……
与此同时。
三一门的山道上。
一群刚刚逃窜下来的蒙面人,正骂骂咧咧地往山下走。
“妈的,真他娘的晦气!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谁能想到左若童那老怪物还活着?!”
“活着又怎么样?我看他也是强弩之末,刚刚那就是装腔作势!”
“你行你上啊?刚刚怎么没见你冲上去?”
“都他妈少说两句!今天算我们倒霉!不过,那李玄霄肯定也跑不掉!胡图他们那伙人,可不是吃素的!”
为首那人正烦躁地说着,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山路。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夕阳的余晖下,一道身影,正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上走。
那人一头白发,衣衫破烂得像是布条,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全都被暗红色的血痂覆盖。
他拄着一把断剑,每走一步,都在身后的石阶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就那么走着,仿佛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带着满身的杀气与死气,缓缓地,与这群刚刚从山上逃下来的人,迎面相遇。
蒙面首领的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那张脸被血污遮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李玄霄!
他们此行最大的目标!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被胡图他们追杀吗?
他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荒唐又恐怖的念头。
那人,走到了他们面前,停下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的眼睛,扫过眼前这群人。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沙哑地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亡魂皆冒的问题。
“你们,也是来杀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