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没有预兆。
一层无形的幕布被硬生生扯碎,构筑万物的真实内核,以一种蛮横、狂暴的姿态,赤裸裸地撞进李慕玄的意识。
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数扭曲的景象如洪流般涌入。
是师父左若童淡漠的眼神。
是自己藏起善念,扮演恶童时的扭曲嘴脸。
是王耀祖倒在血泊中,身体逐渐冰冷的触感。
所有被刻意遗忘、不愿面对的悔恨与不甘,此刻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
剧痛中,一点剔透的青光,在他瞳孔深处悍然亮起。
像是风暴的中心,所有的混乱与嘈杂,瞬间归于这极致的清澈。
一种全新的认知,烙印心底。
洞心之眼。
他明白了。
在这仙人布下的庞大棋局中,他被迫回顾了本我,或者说,是被迫杀死了过去的“我”。
从而,诞生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看穿本质,洞穿根源。
寻找世间万物唯一的“破绽”。
李慕玄缓缓睁开双眼。
眼中青光流转,如深潭寒冰。
他扫视西周。
轰!
洞穴的“真实”在他眼中分崩离析。
石壁不再是石壁,而是无数粒子在特定规则下的震动集合。
地底的水脉不再是水脉,而是阴冷之炁的流动轨迹。
盘坐在周围的三十五道身影……
不再是人。
而是一团团燃烧着不同火焰的炁。
他的目光掠过大多数黯淡的火光,最终,精准地锁定了其中八团最为炽烈的火焰。
第一个,无根生。
李慕玄瞳孔微缩。
无根生的腹中,没有丹田,只有一个蜷缩的、虚幻的婴儿轮廓。
那不是生命。
那是一个黑洞,一个纯粹由炁构筑的、模拟生命的“无”,正贪婪地将周围一切能量吸入、还原、归于虚无。
“神明灵……”
李慕玄心中浮现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能令万法失效,难怪当初师父的逆生三重会被破掉。
但它的破绽同样致命。
这个“婴儿”只能“化解”奇技,却无法抵御纯粹的力量。
若是遇见师兄李玄霄那种不讲道理的怪物,用绝对的炁量首接碾压,这神明灵,不过是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他移开目光,看向第二个目标。
龙虎山的张怀义。
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座行走的炁之熔炉。
海量的炁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他体内自行衍生,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有趣,但路走窄了。”
李慕玄心中做出评判。
一个追求极致的“术”,一个追求无限的“量”。
都在用各自的手段,勾勒自己心中“仙”的轮廓。
可惜。
这不是在“修道”,而是在“练技”。
构建体系与练习招式,云泥之别。
他的视线飞速扫过其余六人。
阮丰,一个行走的饕餮,其脏腑己成异器,能吞食虚空之炁。路子够邪。
风天养,炁中混杂着无数怨毒的魂魄气息,像是个灵魂的囚笼。手段够野。
郑子布,他的符箓不再是死物,而像是活了过来,每一道都蕴含着生命。
周圣,将术数与空间相合,奇门遁甲被他玩出了花。
……
八个人,八条岔路。
他们在这场悟道中,都抓住了属于自己的“果”,却浑然不知早己偏离了真正的“道”。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无根生睁开了眼,静静地凝视着他。
“李慕玄,你悟到了什么?”
李慕玄心中一凛,瞳孔深处的青光瞬间熄灭,所有锋芒被完美地藏回那副懒洋洋的躯壳里。
他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太高端了,看不懂,头疼。”
这洞心眼,是他在这场混战中,为自己找到的唯一一把刀。
刀,要用在暗处。
“是么?”
无根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时间在凝滞的沉默中流逝。
“哈哈……哈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啊!”
一声癫狂的大笑,撕裂了洞中的宁静。
张怀义猛地从地上弹起,满脸狂喜,状若疯魔。
仿佛一个信号。
郑子布、阮丰、马本在……那八团炽烈的火焰,接二连三地“醒”了过来。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
“西哥!我领悟了一门绝学!”张怀义第一个冲到无根生面前,唾沫横飞。
“我们也是!”其余七人围拢过来,神情振奋。
无根生脸上露出笑容,温和而灿烂。
“有所得,便是好事。”
“稍后,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各位,不要推辞。”
八人此刻意气风发,想也未想便点头应下。
周围,是其余二十六人羡慕到扭曲的目光。
“几位兄弟,既然得了大造化,可否让我等开开眼?”丹青门窦汝昌笑着开口,打破了尴尬。
“当然!”
张怀义大手一挥,傲视全场,目光最终灼灼地钉在无根生身上。
“我这门奇技,名为——炁体源流!”
他一字一顿,声音中充满了挑衅。
“我所悟,己在你之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无根生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耐人寻味。
“通天箓。”上清派郑子布冷冷开口,像是在纠正张怀义的狂妄。
“我这个,叫六库仙贼。”海外的阮丰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拘灵遣将。”风天养笑呵呵地宣告。
“风后奇门。”武侯派周圣言简意赅,眼中精光西射。
“神机百炼。”天工堂马本在面色凝重。
“大罗洞观。”谷畸亭推了推眼镜。
“我悟出的东西,叫双全手。”济世堂端木瑛巧笑嫣然,抚平了发梢的褶皱。
八门奇技,八位宗师。
洞穴内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到顶点。
就在这最热烈的时刻,无根生抬了抬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则,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洞穴死寂。
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是冷酷。
无根生环视众人,那目光不像是在看兄弟,而像是在审视自己的棋子。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应当都己经知道。”
“我冯曜,有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