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毒鼠

建安十三年，五月，邺城，司空府邸。

“公子脉象己绝！”苍老的声音在颤抖，“司空…老朽也无能为力……”

堂上那人猛地掀翻案几，青铜酒爵砸在青砖上，当啷一声惊雷。

“救不活冲儿，尔等皆殉葬！”咆哮的声音响彻整个府邸。

屋外院子昏暗的灯火摇曳着，密布满天的乌云不断下垂，似要把天给压塌。整个院子更显压抑。

一道巨大的闪电咻地照亮了屋里屋外，紧接着巨大的轰隆声伴随而来，划破了夜的寂静。

“公子有动静了！”床榻前一名侍女激动地喊道，方才咆哮之人立刻推开床前跪着的一众名医，坐到床上，紧握着床上少年冰冷的手。

床上少年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着，仿佛在竭力撑开。

曹渊从意识恢复就感觉浑身疼痛，五脏六腑像被人放在沸水里面煮过一样，湿热刺痛，吸不进半点空气。

他听到周围乱成一团，有人在哭， 有人在叫，有人在叽里咕噜地讨论什么。

“我不是在荒山上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曹渊心里疑惑道，“难道我被救援了？”

曹渊只记得自己上山采药，遇到一株七叶一枝花，正准备被挖采，突然窜出一条毒蛇，咬到了左臂，由于在山上，手机也没信号，只能简单用细绳在手臂近心端捆扎，拍了张毒蛇的照片，便匆匆向山下赶去，走出没多久，就感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摔倒在山土里，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被救援了，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

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身体却仿佛不是他的一样，根本控制不了。

“吴普，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救回冲儿，否则孤要你陪葬！”坐在床前的男人看着床上少年，冰冷的说道。

跪地的医者中缓缓站起一人，面色凝重地再次为少年搭脉。感受着少年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脉搏，老者的脸皮微微颤动，心中暗自诧异：刚才分明己经没有了脉搏，怎会又有了呢？顾不得心中疑问，老者重新检查起少年的身体来。

老者名为吴普，是神医华佗之徒。其师华佗，正是为眼前这自称为孤的男子所杀。

这个男人就是当今汉朝重臣，位列朝廷三公，司空职位的曹操。华佗死后，身为华佗弟子之一的吴普接替了老师，成为曹操的私人医生。

吴普仔细查验完少年的身躯，沉凝片刻，而后向曹操禀报：“司空，公子体质素来羸弱，前些时日染上风邪，致使身体负担更重。依老朽之方调养数日，本可逐渐康复，然……然……”话至此处，吴普面现迟疑之色，环顾左右，终是跪地，缄默不语。

曹操面沉似水，目光冷冽地凝视着他，许久之后，才缓缓挥手，示意其余人退出，“讲吧。”曹操端坐于床榻之前，紧紧握住少年的手。

“司空请看，公子左臂有一伤口，观其形状，应是咬伤所致，伤口小且浅，咬痕淡而长，想来应是鼠类所咬。”吴普抬头凝视曹操，缓声道，“而此伤口处之血，黑而猩红，怕是毒鼠所为。”

“毒鼠？府内怎会有毒鼠？”曹操凝视着吴普，面露冷色。吴普却只是跪地不语。

曹操望着床上的少年，叹了口气，对吴普说道，“可有法子保住我儿性命？”

“现公子气若游丝，毒发内脏，药石难医，若是我师在此，或许有办法。”吴普面色凝重，将头低伏于地上，“老朽学艺不精，无能……”

“若是救不活我儿，你和你一家老小，都一起陪冲儿去吧！”曹操暴怒，悔恨交加。

“司空！”吴普以头叩地，不断求饶。

“夫人……夫人……”外面响起侍女的声音，随着一阵追赶呼喊声，一个美艳妇人冲了进来。

她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少年，然后突然跪在吴普面前，哭喊道，“求先生救救我儿呀，救救我儿！”

吴普被吓得心胆俱裂，忙磕头道，“折煞老朽，夫人快请起来，老朽定当竭心尽力！”

“带夫人回房歇息！”曹操面色凝重地对追来的侍女吩咐道，“传我命令，自今日起，若无我之许可，任何人不得擅入。”

“阿瞒，让我看看冲儿，让我看看他！”美艳妇人对着曹操哭喊道。

曹操无计可施，只得亲自上前宽慰道，“阿环，冲儿现今体弱，实难承受你如此哭闹。”果不其然，闻得此言，那妇人即刻安静下来，强忍着泪水，默默抽泣着，“你且先下去歇息，我定然会悉心照料冲儿的！”妇人万般无奈，自知无力回天，只能苦苦哀求丈夫务必救活儿子。

送走环夫人，曹操捂住脑袋，头痛病又犯了。他看向吴普，此时吴普正跪在地上，回忆着曾经行医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到一种救人的方法。经环夫人这一跪，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救活这个少年郎了，否则就算曹操事后不杀他，他也是没有脸面存活于世了。

看到曹操望来，吴普立即磕头道，“请司空派人将我家中所藏医书和医具尽数搬来，臣若不能救治公子，愿给公子陪葬！”

曹操有些诧异地望着吴普，华佗不愿在自己身边为官，被他杀了，作为华佗弟子的吴普，虽然比他老师圆滑些，却也不愿做官，如今却自称为臣，看来此番确是被自己逼到以命相搏的地步了。他却不知道，吴普此番以臣自称，更多的是被环夫人那一跪触动的。

曹操召来内侍，吩咐安排人去吴普家取书。又询问环夫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原来随着刚才被屏退的那群人出去，短短时间内，府内己经传遍冲公子脉象己绝的消息。

曹操冷笑，果然是有人在推波助澜。随着他年初亲率大军北征乌桓获胜，整个北方基本己经安定下来，这让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只是这府内毒鼠，究竟是外人干的，还是府内的几位继承人在争权夺势。

曹操再次揉了揉头，不管是内还是外，随着他权力的逐步扩大，曹冲所具有的聪慧以及他对曹冲所表现出来的喜爱，己经将曹冲推上了风口浪尖，谁都不希望这么聪明的继承人出现。

曹操下令封锁院子，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替换掉院中原有的侍女奴仆。将原先的侍女奴仆全部下狱关押。

做完这些，曹操缓缓地走入屋外院子，这座小别院是他赐给曹冲的，为三进小别院，在府邸东南侧。紧挨着他自己的别院，可见他对曹冲的喜爱。如今院里的人都被屏退了，院子西角的陶灯由于没人添油，开始明灭不定，将熄未熄，仿佛随意起点微风就能将它熄灭，一如病床上的曹冲。曹操看了一阵心痛。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向黑暗中招了招手。

轰隆，伴随着又一声雷电，从院子的黑影处冒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恭敬的走到曹操面前。

“暗七，你去一趟许县，告诉赵温，我要改革朝廷官制。”曹操微眯着眼，“让他准备回家养老吧！”

黑衣人心头一动，看来朝廷要变天了，领命退下，消失在黑暗中。

一条闪电再次划破了整个夜空，轰轰雷声姗姗迟来，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今晚注定是无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