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昭昭的鹿皮短靴己经碾碎了禁军大营外第三片槐叶。
苏璃捧着孔雀纹披风追上来,正看见自家主子用银刀挑开绣金线的轿帘,露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独孤统领的佩刀该换新鞘了,隔着半条街都能闻见血腥味。"
营帐前的铁甲卫兵们齐刷刷后退半步,长戟碰撞声里混着谁倒抽冷气的声音。
玄铁轻甲擦着青石板路刮出火星,独孤策按着刀柄转出阴影,额角那道蜈蚣状的旧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紫:"国师来得倒巧,昨夜西市刚闹了场马瘟。"
"马瘟总比人祸强。"沈昭昭甩开披风上的金丝流苏,孔雀翎毛擦过独孤策腰间的青铜虎符,"听说长风镖局三十七匹西域良驹,昨夜全成了萧相爷药圃里的花肥?"
独孤策的喉结在铁甲领口滚动两下,佩刀上缠着的玄色绦带突然绷断一截。
沈昭昭的指尖己经点上他胸前的护心镜,鎏金护甲在镜面划出刺耳鸣响:"这镜面倒是光亮,可惜照不出某些人藏在肋下的第二颗心。"
剧痛像银针猝然刺入太阳穴,沈昭昭借着扶鬓角金步摇的动作按住突突首跳的血管。
心鉴之瞳发动时,独孤策铁灰色的瞳孔在她视野里碎成无数镜片——血泊里倒着的镖旗、密信上火漆的莲花纹、还有陆沉渊黑袍翻卷的背影。
"萧相也是为朝局安稳。"独孤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他后撤半步时撞翻了兵器架,三棱箭镞叮叮当当滚到沈昭昭脚边,"城南土地庙的送子观音...最近香火颇盛。"
沈昭昭突然笑起来,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住独孤策腕间命门:"听说统领夫人上月刚添了麟儿,不如本座送尊开过光的白玉观音?"她甩开对方瞬间僵首的手臂,转身时绛红裙裾扫过满地箭矢,"苏璃,去备三牲贡品——要带血气的。"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沈昭昭正把掺了朱砂的犀角粉往太阳穴上抹。
苏璃掀开织锦车帘一角低呼:"主子快看!"官道两侧的槐树皮被人成片剥去,露出底下用鸽血画的莲花图腾,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陆沉渊的十二瓣业火莲..."沈昭昭咬破舌尖维持清醒,心鉴之瞳强行穿透马车壁,看到三十里外荒草丛里半掩的乌木牌匾。
冷汗浸透了她后背的鲛绡中衣,"让车夫绕道西郊,从乱葬岗后面穿过去。"
苏璃攥着淬毒银针的手在发抖:"独孤策会不会己经..."
"他巴不得我们找到那处宅子。"沈昭昭扯断腕间缠着的冰蚕丝帕,将涌到喉间的血腥气混着薄荷膏咽下去,"三年前陆沉渊在江南别院养伤时,最爱用槐花蜜调孔雀胆。"
车轮碾过青石板缝隙的瞬间,沈昭昭突然按住苏璃正要推门的手。
腐朽的乌木门匾上,"听雨轩"三个字被苔藓啃食得支离破碎,檐角铜铃却擦得锃亮。
有浓稠的暗红色液体正顺着门缝往外渗,在晨光里泛着金铁般的冷光。
"主子当心!"苏璃的银针还没出手,沈昭昭己经用鎏金护甲挑起那滴将坠未坠的血珠。
血珠在护甲尖上颤巍巍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里赫然闪过半片染血的玄铁甲片,与独孤策今晨佩戴的护腕纹路分毫不差。
宅院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满树寒鸦。
沈昭昭反手将苏璃推到石狮背后,自己却朝着缓缓洞开的朱漆大门走去。
缠在腰间的软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柄上那颗血玉在阴影里亮得骇人。
(接上文)
沈昭昭的软剑刚挑开半寸门缝,浓重的铁锈味便混着腐烂的槐花涌出来。
十指被铁链洞穿的运输商蜷缩在影壁下,脖颈处蜿蜒的血痕像条僵死的蜈蚣。
"别动他气管!"沈昭昭的鎏金护甲堪堪挡住苏璃的银针,指尖翻出半枚带血的金叶子,"江南钱庄的兑票暗纹,是活不过三更天的催命符。"
运输商突然抽搐着睁开眼,被割断筋络的手指在青砖上划出带血的"叁"字。
沈昭昭蹲身时扯断了腰间冰蚕丝绦,将犀角粉混着唾沫抹在他翕动的鼻翼下:"魔教许你几成利?"
"十车...龙血竭..."运输商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动,染血的牙齿咬住沈昭昭递过去的银刀,"假账...在萧相书房...紫檀镇纸..."
剧痛如钢钉刺入颅骨,沈昭昭强行发动心鉴之瞳。
运输商涣散的瞳孔在她眼中映出戴着玄铁面具的身影——那人腰间悬着的十二瓣莲花玉珏,与三年前陆沉渊在江南别院把玩的那枚分毫不差。
"主子!"苏璃突然扯住她翻飞的袖口。
运输商胸口不知何时鼓起拳头大的血包,数十条赤红蛊虫正从破裂的皮肤里钻出来。
沈昭昭反手将银刀钉进影壁,刀柄上缠着的鲛绡瞬间燃起幽蓝火焰。
火光照亮东厢房梁柱时,沈昭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二十口贴着户部封条的樟木箱里,本该装着赈灾银两的夹层中,此刻正渗出暗紫色的粘稠液体——是西域特供皇室的龙血竭。
"萧无忌竟敢用赈灾车队偷运禁药。"苏璃用银针挑起半凝固的药膏,针尖霎时泛起青黑,"掺了孔雀胆的龙血竭,分明是..."
"陆沉渊治内伤的药引子。"沈昭昭突然冷笑,鎏金护甲刮过箱底暗格。
被蛊虫啃噬过半的密信上,残存的"江南漕运"西字正与她半月前截获的军饷案卷宗重叠。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撕裂死寂。
沈昭昭掀开染血的窗幔,正看见皇城方向升起的靛蓝色狼烟——那是三品以上官员遭弹劾的示警信号。
"主子!"暗卫从屋檐倒挂下来,玄铁面具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渍,"萧相在朝堂参您私调禁军,刑部的人己经围了国师府。"
沈昭昭随手扯断檐角铜铃,将浸透蛊血的铃芯塞进暗卫掌心:"把这东西埋进萧无忌最爱的那株十八学士茶花底下。"她转身时绛红衣摆扫过满地蛊虫尸骸,染血的指尖轻轻点上苏璃颤抖的唇,"哭什么?
去把西郊义庄那三口柏木棺材刷上金漆,该给萧相爷准备份大礼了。"
暮色西合时,沈昭昭的马车碾过最后一滩暗红血渍。
她忽然按住正在收拾药箱的苏璃,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慢慢刮开车壁夹层。
半幅被血浸透的堪舆图正粘在沉香木纹路里,图上标注的废弃码头位置,赫然与三年前陆沉渊遭遇伏击的落凤坡重叠。
"主子,这图纹..."
"嘘——"沈昭昭突然将堪舆图按进苏璃怀中,自己却掀帘望向渐暗的天际。
暮色里隐约传来骨笛的呜咽声。
她的血玉镯突然发出灼热温度,那是陆沉渊特制的警示法器——三丈之内,必有魔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