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深秋的雨丝裹着寒气，林远站在老城区逼仄的巷口，望着“福记茶行”斑驳的招牌出神。七年前，他揣着建筑系毕业证从老家来这座城市时，也曾在这样的雨夜，攥着被雨淋湿的简历，站在人才市场门口瑟瑟发抖。
“小林啊，进来喝杯茶。”茶行老板老周掀开竹帘，熟稔地招招手。林远跟着进了茶室，紫砂壶里飘出陈年普洱的醇香。半年前，他负责的旧城改造项目卡在拆迁赔偿上，是老周带着他挨家挨户走访，用几泡好茶、几包香烟敲开了老街坊的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项目经理发来的消息：“二期工程招标，张总的态度很关键。”林远摸了摸公文包侧袋里的茅台酒，那是特意托人从贵州带回的三十年陈酿。他想起刚入职时，带着精心准备的方案去找甲方，却被秘书挡在门外的窘迫。如今才明白，那些装订整齐的图纸，有时抵不过一支递到对方手里的烟。
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林远站在张总公司楼下，犹豫再三拨通了电话。“小张，这么晚了？”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响。“张总，路过这边，想着给您带了盒好茶。”“哟，太客气了！来，皇朝酒店888包厢，正好三缺一！”
推开包厢门，烟雾缭绕中张总叼着雪茄，身旁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林远笑着递上茶叶礼盒，又掏出软中华挨个分发。牌局上，他刻意输了两万块，换来张总一句：“小林这小伙子懂事，二期工程的事，咱们好商量。”
凌晨两点，林远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出租屋。茶几上摆着母亲寄来的腊肉，手机弹出妹妹的消息：“哥，爸的手术费还差三万。”他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想起上周在饭局上，给住建局李科长倒酒时，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瓶茅台下去，审批果然快了半个月。
街边早餐铺的蒸笼腾起白雾时，林远又出现在张总办公室。这次公文包里的茅台酒换成了翡翠挂件，是他抵押了自己的相机换来的。“张总，这是缅甸带回来的老坑玻璃种，您看看合不合眼缘。”张总着挂件，嘴角的笑意渐浓：“小林啊，二期工程的标书，我觉得你们公司很有竞争力。”
春雨润物无声的季节，林远终于升任项目总监。庆功宴上，觥筹交错间，他忽然想起初入职场时，那个在雨夜发誓要靠实力打拼的自己。如今酒局上推杯换盏的娴熟，比当年绘制图纸的专注更让他游刃有余。
深夜回家，林远打开书房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各种“人情往来”的清单：翡翠挂件、茅台年份酒、超市购物卡……最底层压着泛黄的大学奖状，照片里的少年目光清澈，和镜中西装革履的自己恍若隔世。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他忽然明白，这江湖里行走，有时候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才华，而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