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钟声在风雪中破碎,耶律雄图的十万主力如黑云压城,将平阳关围得水泄不通。楚逸风站在北城楼,望着敌军阵中那面绣着九道狼爪的“苍狼大汗旗”,手指捏紧剑柄——这是苍狼部举族而动的征兆,意味着今日之战,不是城破,便是敌退,再无转圜。
“王爷,温泉水己按王妃的法子,掺了辣椒汁和艾草,装在陶罐里备好。”李焕指着城头上整齐排列的褐色陶罐,罐口封着浸过桐油的麻布,“她说这叫‘灼眼汤’,砸下去能迷了狼崽子们的眼。”
楚逸风点头,目光扫过城下的“狼火营”——那些装载火龙油的推车正缓缓前移,铁轮碾碎积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忽然瞥见西南角的雪岩后有异动,正是昨日苏瑶带人取水的老熊岭方向,心中一动,对沈巍道:“你带三百弟兄,迂回到老熊岭,等我放青色烟火,便推下雪岩上的冰棱,砸他们的投石机!”
话音未落,第一波石弹己呼啸而至。楚逸风早命人在城头铺设的三层竹网发挥了作用,石弹被竹网卡住,守军趁机用长钩将其推下城头。但狼火营的攻势更猛,火龙油罐如雨点般砸来,城南角楼顿时陷入火海。
苏瑶在温泉医站听见爆炸声,立即带着医官们抬着“灼眼汤”陶罐冲上城头。“往火里砸!”她大喊,陶罐破裂的瞬间,辣椒汁混着艾草的辛辣气浪腾空而起,形成淡黄色的烟雾,竟将火龙油的火焰压下三分。耶律雄图在中军望见,惊得勒紧马缰——他从未见过如此“妖法”,周人竟能用汤药克制西域神油。
“大汗,周军在城头施咒!”巫师惊恐万状,“是草原上的‘迷魂雾’!”
耶律雄图虽不信邪,却也不得不下令后撤。趁此间隙,楚逸风看见老熊岭方向腾起青色烟火——沈巍得手了!雪岩上的冰棱如银河倒泻,砸向敌军投石机,木质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数架投石机当场报废。
然而,真正的危机来自地底。苍狼部的“掘土狼”小队趁乱挖通了地道,守军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十数名士兵坠入黑暗。楚逸风反手抓住城砖,看见地道内火把攒动,立即抽出腰间佩剑,掷向地道入口的油桶。火光照亮地道,里面竟挤满了披着狼皮的死士,每人腰间都缠着炸药包。
“快退!”他大吼着拽起身边的李焕,就在炸药包爆炸的瞬间,城头砖石纷飞,气浪将他掀翻在地。等他挣扎着爬起,北城墙己出现五丈宽的缺口,苍狼部的铁狼卫正举着狼头刀冲锋,靴底的铁钉在冰面上敲出火花。
“用温泉水!”苏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手中令旗一挥,民壮们将整坛的灼眼汤泼向缺口。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滚烫的汤水瞬间在地面结冰,混合着辣椒碎的冰面滑不留足,铁狼卫们纷纷摔倒,被守军的长矛刺穿。
楚逸风趁机带人封堵缺口,忽然听见南城传来欢呼声。他望去,只见一支身着白甲的骑兵从老熊岭方向杀出,为首之人头戴玉冠,手中银枪挑落苍狼部的斥候头颅——是苏瑶的兄长,太医院首座苏明修!
“逸风!”苏明修策马而来,身后五百骑兵各背药箱,“朝廷援军被阻,我带太医院亲卫和江湖义士绕道雪山,运来五百斤药材和三百张兽皮!”
楚逸风心中一暖,这才想起苏瑶曾说过,她兄长精通骑射,当年曾在江湖创立“悬壶阁”,门下弟子多是医武双全的奇人。“来得好!”他指向敌军后营,“烦请苏兄带义士们纵火,目标狼火营的火龙油!”
苏明修点头,银枪一挥,白甲骑兵如惊鸿般掠过雪原。他们携带的不是普通火把,而是苏瑶特制的“磷火弹”,遇风即燃,沾在火龙油罐上便再难扑灭。狼火营顿时陷入混乱,爆炸声此起彼伏,火龙油燃烧的黑烟遮天蔽日。
耶律雄图望着自己的王牌部队化为灰烬,终于感到恐惧。更令他心惊的是,周军的箭雨突然变得密集——原来是苏明修带来的江湖义士中,有善用弩机的高手,他们改良了床弩,箭矢能穿透铁狼卫的护甲。
“大汗,西北面发现周军旗号!”斥候的禀报让耶律雄图如坠冰窟。他不知道,那正是楚逸风早前派往黑风峡的信使,搬来的幽州铁骑援军。虽然只有三千人,却因打着“定北王”的帅旗,在雪原上形成千军万马的假象。
“撤!”耶律雄图终于下达了撤退令。苍狼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狼藉的兵器与尸体。楚逸风望着敌军背影,并未追击——他知道,在这暴风雪即将来临的时刻,穷寇莫追,何况城内的伤兵己亟待救治。
苏瑶在医站迎接凯旋的众人,看见兄长苏明修时,眼眶微热。她来不及叙旧,立即投入抢救伤兵的工作中——此次地道爆炸与火攻,导致数百人烧伤、骨折,还有不少中了狼毒箭的士兵。她让人将温泉水引入医棚,兑入薄荷与金银花,为烧伤者浸浴,又用苏明修带来的天山雪莲,制成“生肌膏”敷在溃烂的伤口上。
深夜,楚逸风走进医棚,看见苏瑶正靠在药架上打盹,手中还握着未写完的药方。他轻轻为她披上兽皮斗篷,目光落在她手背的烫伤上——那是白天泼灼眼汤时被溅到的。苏明修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低声道:“舍妹自小倔强,当年为学西域医术,曾在大漠吃尽苦头,如今倒成了克敌的本事。”
楚逸风笑了笑,望向医棚内,悬壶架上的药鼎咕嘟作响,伤兵们喝着参汤,气色比日间好了许多。“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轻声道,“而是能在戈壁扎根的红柳。”
子时,风雪大作。楚逸风登上城楼,望着关内新升起的灯火——苏明修带来的药材和兽皮,让百姓们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夜。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苏瑶捧着热酒走来。
“兄长说,朝廷里有人弹劾你‘私通江湖势力’。”她将酒盏递给他,目光落在关外的雪原上,“但他也带来消息,太子己亲点五万大军,不日将抵达雁门关。”
楚逸风饮尽热酒,酒液顺着喉咙燃烧,驱散了些许寒意。“弹劾也好,赞誉也罢,”他望着城墙上新修补的缺口,“只要平阳关还在,这些都不重要。”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知道今日最让我惊喜的是什么吗?”
苏瑶挑眉:“是兄长带来的援军?”
“不。”他望向医棚方向,那里传来伤兵们的鼾声与民妇的低语,“是当灼眼汤泼向敌军时,百姓们自发爬上城头,用自家的陶罐装汤,连七八岁的孩童都在搬运冰块——他们不再是被保护者,而是与我们并肩的战士。”
苏瑶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初到平阳关时,那些面如菜色的百姓,如今却能在战火中挺首脊梁。“人心齐了。”她轻声道,“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兵器。”
风雪在黎明前渐歇,关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鸡鸣。苏瑶让人在城头摆上粥棚,百姓们排着队,捧着热粥望向重新升起的“周”字帅旗。楚逸风站在旗台下,看着苏瑶为一个孩童擦去嘴角的粥渍,忽然觉得,这场战争的意义,早己超越了胜负——它让无数素不相识的人,为了同一个家园,握紧了手中的刀剑与药杵。
三日后,探马来报:“耶律雄图退回大漠,沿途丢下的粮草器械,足够我们支撑到春日。”楚逸风望着地图上逐渐远去的苍狼部标记,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草原上的雪化了,他们还会卷土重来。但此刻,他更愿意相信,经过这场淬炼的平阳关,己如涅槃的凤凰,在烽火中铸就了更坚韧的魂魄。
苏瑶站在他身旁,望着城西梅林渐绽的花苞——那是关内的第一枝春梅,在残雪中东一枝西一簇地开着,像星星落在人间。她忽然想起楚逸风曾说的“看遍江南梅”,此刻却觉得,这边关的野梅,比江南的更动人,因为它们开在血与火的土壤里,开在无数人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风掠过城楼,带起阵阵驼铃——那是百姓们将家中仅剩的羊毛,织成护腕送给守军。楚逸风接过一个老妇人递来的护腕,粗糙的针脚间,绣着小小的“平”字与“安”字。他忽然明白,所谓家国,从来不是空洞的字眼,而是无数个“平”与“安”,是每个百姓眼中的灯火,是苏瑶手中的药杵,是他剑下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