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初融，平阳关外的草原泛着青灰色的潮气。楚逸风踩过泥泞的草地，靴底沾满混着残雪的泥浆，远处的狼嚎声比冬日更显凄厉——那是苍狼部集结的讯号，经过两个月的休整，他们卷土重来，这次带来的，是联合了草原八部的二十万大军。
“王爷，探马回报，耶律雄图在黑水河滩囤积了十万石粮草，还从西域购得五百架‘冲城弩’。”沈巍递上绘着敌军布防的羊皮地图，眉头紧锁，“更棘手的是，他说服了白狼、赤狐等部族，组成‘草原联盟’，号称‘踏平周境，分食中原’。”
楚逸风盯着地图上密集的狼头标记，指尖划过“泥沼湾”——那是关内唯一的天然屏障，此刻却因融雪变成齐膝深的泥潭。“传令下去，在泥沼湾种植‘绊马草’，草根缠马腿，泥浆陷马蹄。”他忽然冷笑，“耶律雄图以为人多势众便可碾压，却忘了草原的春天，是泥与血的战场。”
回到关内，苏瑶正在城隍庙旧址改建的临时制药坊熬药。三口一人高的铜鼎咕嘟作响，蒸腾的药气里混着艾草与薄荷的清苦。她手持木勺搅动药汤，见楚逸风进来，示意侍女递上染着草汁的布帛：“这是新制的‘避疫符’，浸过连翘、板蓝根煎剂，让弟兄们系在颈间，可防春瘟。”
“你倒是把城隍庙的符纸都用上了。”楚逸风轻笑，指尖划过布帛上歪扭的“安”字——那是苏瑶亲手写的，虽无道士的工整，却带着医者的温度。他忽然想起昨夜巡视伤兵营，见每个伤兵枕边都放着这样的符纸，还有百姓送来的绣着“平安”的香囊。
“别小看这些符纸。”苏瑶将药汤滤入陶瓮，“草原联军带来的牛羊群中，有三分之一染了‘口蹄疫’，我怕疫情传入关内。”她从袖中取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淡紫色粉末，“这是用草原上的‘狼毒花’提炼的消毒剂，撒在军营周围，可驱病媒。”
两人正说话间，城东突然传来喧哗。李焕骑马赶来，铠甲上溅着泥点：“王爷，百姓们堵在粮仓前！说昨日发的粟米里有霉味，怕是被雨水泡过的陈粮。”
楚逸风心头一沉——这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此前缴获的敌军粮草因储存不当，己有两成霉变，而关内自产的春粮尚未播种，全靠这点储备支撑。他赶到粮仓时，只见数百百姓围着粮车，几个老人正扒拉着发霉的粟米，眼中满是失望。
“大家静一静！”他跃上粮车，玄色披风在风中扬起，“这些粟米确实受潮，但经王妃之手，己用艾草熏蒸过，煮成粥便无毒害。”他转头望向苏瑶，“劳烦王妃当场煮粥，让乡亲们看看。”
苏瑶会意，让人取来发霉的粟米，洗净后放入大铁锅，投入几节生姜与一把陈皮。灶火熊熊，不多时，粥香便飘出。她盛了一碗，当着百姓的面喝下，微笑道：“我与王爷同饮同食，若有毒，第一个受害的便是我们。”
老人们面面相觑，终于散去。楚逸风望着苏瑶微微发颤的指尖，知道她昨夜为了研究防霉之法，通宵未眠。“明日让民壮开垦西城荒地，”他低声道，“就算种些苜蓿、稗子，也能补粮草之急。”
三日后，草原联军的前锋抵达泥沼湾。楚逸风站在城楼，望见漫天遍野的狼头旗，中间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战车，车辕上绑着被俘的周军斥候——正是耶律雄图的“劝降阵”。
“定北王爷！”耶律雄图的声音透过牛皮喇叭传来，“你关内粮草将尽，疫病横行，不如开城投降，本汗封你为草原右贤王！”他指向战车旁的木笼，里面关着从附近村落掳来的三百青壮，“若不降，便让这些人血祭狼神！”
城楼上，苏瑶望着木笼中熟悉的面孔——有曾帮她采草药的猎户，有给医棚送过柴火的少年。她捏紧袖中的银针，忽然听见楚逸风沉声道：“传我的话：今日正午，开西门，放百姓出城。”
李焕大惊：“王爷，这怕是陷阱！”
楚逸风却冷笑：“耶律雄图想以百姓为饵，逼我们分兵救援。但他忘了，泥沼湾的‘绊马草’己长成，而我们的‘陷马坑’，正等着他的骑兵。”他转头对苏瑶，“你带医官在西门外接应，一旦百姓跑出，立即用‘狼毒粉’标记路线，引敌军踏入陷阱。”
正午时分，西门缓缓打开。百姓们扶老携幼跑出，耶律雄图果然下令骑兵追击。然而战马踏入泥沼湾后，马蹄立即被绊马草缠住，陷入半人深的泥浆。楚逸风趁机下令：“投石机，砸泥沼中央！”
巨石砸落，泥浆西溅，骑兵连人带马陷入绝境。草原联军的后军不知前军受阻，仍在推进，顿时自相践踏，惨叫声震天。楚逸风望着混乱的敌阵，对沈巍道：“带玄甲军从东门杀出，目标敌军粮草大营——他们的粮草屯在黑水河滩，必经‘鬼哭峡’，那里我早埋了火药。”
苏瑶在西门外接应百姓，见他们安全后，立即带着猎户们用狼毒粉在草地上撒出弯弯曲曲的路线——那正是陷马坑的位置。草原联军的斥候循着“百姓脚印”追击，纷纷坠入深坑，被坑底的尖木桩刺穿。
然而，耶律雄图此次早有防备。他亲自率领的“铁狼禁卫”并未陷入泥沼，而是绕道北侧的营地，首扑平阳关北门。楚逸风刚回城，便见北城墙箭如雨下，铁狼禁卫架着云梯，如蚂蚁般攀爬。
“用‘滚石雷’！”他大吼。所谓滚石雷，是苏瑶改良的武器——将火药包绑在磨盘大的石头上，点燃后推下城头。巨石裹挟着爆炸，在敌群中开出一条血路，云梯纷纷断裂，铁狼禁卫死伤惨重。
苏瑶此时正在南城调配“止血散”，忽听北门传来巨响，知道是滚石雷奏效。她忽然想起，草原联军中有不少西域雇佣兵，擅长使用“毒烟弹”，立即让人在城头悬挂浸过醋汁的湿布，果然挡住了来袭的绿色毒烟。
战斗持续到黄昏，草原联军终于退去。楚逸风望着城下堆积的尸体，忽然发现敌军铠甲上多了 unfamiliar 的纹饰——是西域“沙狐佣兵团”的标记，说明耶律雄图得到了外部支援。他捡起一枚刻着楔形文字的金属片，递给苏瑶：“让人查查这是什么来头。”
深夜，苏瑶在烛光下研究金属片，忽然惊呼：“这是波斯帝国的‘狼首徽记’，说明西域诸国在支持耶律雄图！”她望向地图上的“阳关”，那里是大周与西域的通商要道，若被切断，关内将再无外援。
楚逸风握紧剑柄，眼中闪过冷光：“看来这场仗，早己不是简单的边关之争，而是诸国博弈的棋盘。”他忽然握住苏瑶的手，目光温柔，“明带一队人马，护送百姓转移到后方的‘梅花峪’，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苏瑶摇头：“我不走。”她指向窗外的制药坊，“百姓和伤兵需要我，而你——”她取出新制的“护心丹”，“需要有人在你身边，防着西域的毒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草原联军的篝火在关外连成赤色的线，像一条随时准备噬人的巨蟒。楚逸风登上城楼，望着苏瑶在医棚间奔走的身影，忽然明白，这场战争的残酷之处，在于它不仅是刀枪的对决，更是人心与权谋的绞杀。
他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无论面对多少敌人，身后总有人与他并肩。风掠过城关，带着早春的寒意，却也送来一丝青草的气息——那是关内的苜蓿开始发芽，在战火中倔强生长的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