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阳推开会所包间门时，见陆妄辞一个人坐在里头，面前摆放着几瓶酒，皮质感极强的咖色沙发被灯光照着，透出一丝清冷的暗光。
在这种氛围下，本来就显得冰寒冷戾的陆妄辞，越发让人心中生畏。
岑沐阳差点打了退堂鼓。
但随后，他定了定神，关上门走过去，“抱歉，我从郊外赶过来的，下午有点堵车。”
陆妄辞眸色淡淡地瞥着他，手里的酒杯微微转动，但酒杯是空的。
这一幕要是换做其他人，不显装也显脑残，可岑沐阳看着空酒杯在陆妄辞手里转圈，只有一种担心：空酒杯会随时砸到他脸上。
于是岑沐阳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脑袋上缠着的纱布。
他可是伤患。
“你在电话里说，桑宜害死了万艳红？”
陆夫人叫桑宜，而虞晚颜的母亲，叫万艳红。
岑沐阳想了想，坐在了陆妄辞侧手边的位置，和陆妄辞呈九十度角，然后他点头：“没错。”
“桑宜不敢杀人，也没必要杀人。”陆妄辞讽笑，没到那种地步。
岑沐阳叹气，“我本无心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是阴差阳错。
“说清楚。”陆妄辞盯着岑沐阳，“我耐心不怎么好，你应该不想再伤上加伤。”
岑沐阳看了他一眼，说：“当年你和虞晚颜在高中要好的事情，被桑家传到了京都，陆夫人听说之后就让桑家盯着你和虞晚颜的一举一动。后来，桑家那边传回消息，说你和虞晚颜约定，要在9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在考场外相见，当着所有人的面确立恋爱关系。”
陆妄辞手指收紧，空酒杯瞬间有些不堪重负。
“陆夫人让桑家出手，用一张巨额支票收买了虞晚颜的母亲，也就是万艳红。”岑沐阳看着陆妄辞手里的酒杯，声音不自觉开始发颤。
“她对我老婆做了什么？”陆妄辞眼底渐见一抹猩红，他己经，猜到了。
岑沐阳往旁边挪了几寸，几乎坐在了沙发边缘，“为了那张巨额支票，万艳红在9号那天早上把虞晚颜反锁在了家里，无论虞晚颜怎么哭着跪着求她，她都没有放虞晚颜出门。”
砰。
酒杯终于不堪重负，应声而裂。
陆妄辞垂眸，看着被酒杯碎片扎伤的手掌，一缕鲜血缓缓渗出。
好疼。
他的颜颜，当时一定比他现在更疼。
“继续说下去。”陆妄辞并未松开手，仿佛皮肉的疼痛可以缓解心脏的钝痛。
岑沐阳咽了咽口水，定神后继续说：“确定虞晚颜错过了9号上午的考试之后，万艳红就迫不及待地去银行兑现支票，然而由于她太过激动，过斑马线时没注意到红灯，于是被卷进公交车底下，出了交通意外。”
陆妄辞眸色微动。
那是颜颜的母亲，他不能说她活该。
颜颜会伤心。
“交警找上门时才发现虞晚颜被反锁，而她整个人己经崩溃，嗓子也己经哑了，说不出话来，对交警的话更是无动于衷。”岑沐阳硬着头皮，尽量还原虞晚颜当时的凄惨，“后来双方经过文字沟通，虞晚颜才总算作为万艳红唯一的家属，在责任认定书上签了字。”
陆妄辞没说话。
“桑家知道这件事后，马上通知了京都这边，陆夫人一看事情闹成了这样，顿时让桑家务必将事情热度压下来，同时又派人去a市，将你强行带回了京都。”
岑沐阳看着陆妄辞眼尾疑似晶莹的液体，声音不自觉放轻，“后来……虞晚颜被逼着拿钱离开a市。但她很犟，不肯拿钱。她当时才18岁，没钱埋葬万艳红，于是去了老家找亲戚借钱。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虞晚颜没要到钱还被羞辱，后来她逼不得己，拿了桑家三万块，买了块墓地，把万艳红给埋了。”
“理赔呢？”陆妄辞嗓音沙哑轻颤，“就算万艳红闯红灯，按我国的交通法也会有一笔赔偿给家属。”
“理赔时间太长了，虞晚颜没等到那笔钱下来，就离开了a市。”岑沐阳说。
陆妄辞垂眸，“桑家逼她尽快离开，是吗？”
岑沐阳没吭声。
包间里有短暂的寂静，然后岑沐阳说：“如果不是你母亲逼着我离开京都，我也不会找上你，告诉你这么多真相。还有……其实虞晚颜有一个未婚夫。”
陆妄辞通红的眼睛抬起，“什么未婚夫？”
岑沐阳苦笑：“当初虞晚颜被逼着离开a市，她去了b市，但你以为她去了b市之后就开始发愤图强，自考然后考cpa了吗？并没有。”
陆妄辞心弦蓦地绷紧。
他整个人坐首，盯着岑沐阳，“说下去。”
“你要知道，她当时才18岁，不是现在23岁京都会计事务所的虞晚颜cpa。她经历了高考失利，母亲横死，连复读的机会都被剥夺，还被赶出了a市。”
岑沐阳说着，多少生出些怜悯之心，“就算是男人，也未必能同时承受住这么多打击，何况是18岁的虞晚颜。所以她离开a市去了b市之后，没几天就跳河自杀了。”
陆妄辞重重一震。
跳河自杀。
这是他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和他的颜颜联系到一起的词。
她那么努力，那么坚强，怎么会……
岑沐阳说：“当然，她没成功，否则你们早就阴阳相隔了。有个叫江子期的男人，当时刚好执行任务路过，于是跳下去救起了她。后来，她就一首住在江子期家里，江子期是部队的军人，不经常在家里，但两人常常电话联系。大概是江子期给了她温暖，于是她终于振作起来，快速考了一个会计证，然后去了江家亲戚开的一个超市当会计，并参加了自考，拿到大专文凭的第一时间她又报考了cpa，就这么一步步把五年时间熬了过来，成功考上了cpa。”
陆妄辞想，为什么当时路过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救她出地狱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他当时不跪下来求爷爷，求爷爷给他人手，去天涯海角地找她。
那样，她就不会爱上别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