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铅制怀表的异常震颤
消毒水混着金属灼烧的气味钻进鼻腔时，于晓敏的手指在铅制怀表的齿轮上顿了顿。西月末的春阳斜斜切进放射科走廊，将她白大褂下摆的阴影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蜷曲蠕动的铅色尾巴。
“新人别挡道。”防辐射面罩后的女声像块生锈的刀片，周芮推着载满胶片盒的推车撞过于晓敏膝头，面罩边缘露出的右耳郭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去登记处领铅衣，尺码选最小号——别指望科室会给左撇子定制摆位手套。”
推车碾过地面瓷砖的接缝，发出类似胶片显影液滴落的“嗒嗒”声。于晓敏盯着对方背影，注意到她白大褂左襟第二颗纽扣反扣着，露出内侧绣着的“周芮”二字，字迹边缘有被高温灼焦的毛边。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别去放射科”时，掌心的老茧划过她手腕的触感，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登记处的玻璃隔断后，陈静正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这个总戴着骨传导耳机的聋哑护士抬头时，镜片上的反光恰好遮住眼睛，只看见她指尖在空气里比出“22号患者，胸部正侧位”的手势，腕骨处纹着极小的超声波波形图案——那是昨晚于晓敏在医院论坛看见的，属于放射科内部的“安全警示纹”。
铅衣挂在更衣室最里侧的衣架上，带着股久置地下室的霉味。于晓敏刚把左臂套进袖管，怀表突然在胸前剧烈震颤，表盖贴住锁骨的位置传来灼痛。她慌忙解开白大褂，银质表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铅制表壳表面竟浮起细密的水珠，像被人用体温焐化的金属。
“晓敏？”唐思甜的声音从CT操作间传来，带着某种刻意压低的颤音，“你来看看这个定位线——患者说三个月前在其他医院拍的胸片，怎么纵隔阴影位置完全对不上？”
操作间的LED屏上，灰白色的胸腔影像像块被揉皱的锡纸，心脏轮廓边缘突兀地凸起团状阴影，如同胶片在显影液里浸泡过久的化学反应。于晓敏凑近时，怀表的震颤频率突然与设备风扇的嗡鸣同步，她后颈的汗毛倏地竖起来——这是父亲教过她的，辨别X射线泄漏的“次级听觉”，当机械噪音里混入次声波般的低频震动，意味着铅屏蔽层可能出现了裂隙。
“检查日期是三天前？”她指着影像右下角的时间戳，2025年4月24日14:20，“可患者现在才来登记……”话尾消失在唐思甜突然睁大的眼睛里，对方指尖正无意识地划过操作台上的紧急校准按钮，那个红底白字的圆形按键边缘，缠着圈己经褪色的医用胶带，胶带上用马克笔写着“3.15”三个数字。
更衣室方向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于晓敏冲出去时，看见周芮的推车翻在地上，二十几张胶片散落在地，每张影像的脊柱位置都叠着道半透明的黑色竖线，像有人用显影液在底片上划了道伤口。周芮正疯狂地捡拾胶片，面罩滑落至脖颈，露出右脸从耳后蔓延到下颌的溃烂疤痕，皮肤下隐约可见网格状的金属支架。
“别碰！”周芮突然尖叫，防辐射面罩重新遮住面容时，她声音己恢复冷硬，“废片要单独存放，新人培训手册第27条写得清楚——还是说，你父亲没教过你怎么处理辐射污染的胶片？”
这句话像根钢针扎进太阳穴。于晓敏盯着对方胸前的工牌，2020年入职的照片上，周芮的右脸还完好无损。怀表在此时再次发烫，她低头看见表盖内侧的雕花缝隙里，渗出极细的银色液体，沿着锁骨流进铅衣领口，留下条转瞬即逝的灼痕。
CT机的嗡鸣突然拔高声调。唐思甜从操作间冲出来，手里攥着张打印纸：“登记系统的检查时间全乱了！现在录入的22号患者，系统显示上周三就该完成检查——”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于晓敏正盯着她身后的铅门，那道本该严丝合缝的屏蔽门下方，密封条边缘有新鲜的焦黑痕迹，像被某种高温物体反复灼烧过。
午夜十二点的换班铃响起时，于晓敏坐在值班室里翻看着新人培训手册。第43页的“设备校准规范”配图里，校准模体的脊柱位置标着七个黑色圆点，与她在周芮散落胶片上看见的金属异物位置分毫不差。怀表不知何时停止了震颤，静静地躺在值班床上，表盖中央的凹痕里凝着滴未干的银色液体，形状像枚缩小的CT断层影像。
“晓敏？”唐思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某种异样的紧绷，“你看走廊尽头的暗房——”
值班室的窗户正对着走廊尽头的暗房。于晓敏看见暗红色的安全灯突然明灭三次，像某种摩尔斯电码。当灯光第三次亮起时，暗房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捧着台老式胶片机，正是林曼秋主任每天深夜使用的那台。那个人影转身的瞬间，白大褂下摆扬起，露出左腕内侧的灼伤疤痕，形状与于晓敏父亲临终前手腕上的辐射斑一模一样。
怀表在这时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于晓敏低头看去，表针竟逆时针旋转起来，最终停在19:00的位置——这个时间，在父亲遗留的工作日志里，正是2019年3月15日那场致命校准事故的开始时刻。当她再次抬头，暗房门口己空无一人，只有夜风从消防通道灌进来，将地上张被遗忘的胶片吹到她脚边。
捡起胶片的瞬间，于晓敏的呼吸几乎停滞。这张本该空白的废片上，显影液竟勾勒出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脊柱位置的七个黑点组成北斗状排列，而在胸腔中央，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阴影，像枚正在融化的铅制怀表。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胶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2019年3月15日19:00——比她的出生日期早了整整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