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淀的荷花才刚冒出花苞，空气中却己弥漫着令人不安的肃杀气息。雁翎独立侦察小队的地道作战室里，煤油灯将玉英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她正用炭笔在一张皱巴巴的宣纸上标注日军近期的物资运输路线。二十多个红点密密麻麻分布在白洋淀周边，其中有十七处都涉及水泥、钢筋等建材的频繁调动。
“这些数据太反常了。”玉英将笔重重拍在桌上，羊皮地图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飞扬，“往常这个时候，鬼子运输的多是粮食和弹药，可最近半个月，光水泥就运了三趟，每次都走不同的水路。”
胖墩挠着脑袋凑过来，他刚从县城侦察回来，灰布军装还沾着码头的煤渣：“我在安新货运站看到，那些水泥箱子上都印着‘北支那建设株式会社’的标记，押运的鬼子比往常多了一倍。”
正在擦拭燕双鹰赠送狙击枪的嘎子突然抬起头，金属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手指无意识着枪柄上“淀魂”二字的刻痕，前世学习的军事史知识如潮水般涌来。1941年，日军在华北推行“囚笼政策”，正是通过修筑碉堡、封锁沟和公路，将抗日根据地切割成“豆腐块”。眼前日军大规模运输建材的举动，与历史记载的初期特征高度吻合。
“鬼子要建碉堡。”嘎子的声音像淬了冰，在闷热的地道里激起一阵寒意，“而且不是零星几个，是要把白洋淀围成铁桶。”他抓起一根芦苇，在沙盘上快速划出几道弧线，“以县城为中心，沿白洋淀主航道每隔五里设一个据点，再用公路连接，我们的活动空间会被压缩到极致。”
罗金宝的烟斗“啪”地磕在石桌上，火星溅落在作战地图上：“好狠的毒计！一旦碉堡群成型，我们的水上优势就没了，连粮草补给都会成问题。”这位久经沙场的区队长脸色凝重，皱纹里仿佛都刻满了忧虑，“但现在还只是推测，没有实锤证据，贸然行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嘎子沉思片刻，目光落在墙角的信鸽笼上。十二岛联络站建成后，信鸽成了最可靠的情报传递工具。“让第七联络站的水生盯着建材仓库，重点查运输时间表和守卫轮岗规律。”他快速写下几行密语，塞进信鸽腿上的铝管，“玉英，你带水战队在夜间巡逻，留意河道里是否有测量标记；胖墩组织人混入民夫队伍，摸清鬼子的施工计划。”
三天后的深夜，白洋淀的水面像黑色绸缎般平静。水生趴在建材仓库的芦苇丛中，望远镜里，两个日军工兵正在煤油灯下绘制图纸。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他勉强辨认出图纸上“淀区防御工事第一期规划”的字样，以及沿着白洋淀岸线分布的十二个碉堡图标。
信鸽带着情报连夜飞回鬼不灵村。嘎子展开图纸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日军的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毒辣。十二个碉堡呈环形包围白洋淀，每个据点配备重机枪和迫击炮，中间以三条公路贯通，形成“铁环套铁环”的绞杀态势。更致命的是，图纸标注了“水淹战术”的备注：必要时炸毁白洋淀堤坝，将抗日力量逼入绝境。
“必须阻止他们！”玉英的鱼叉重重戳在地上，在青砖上留下一道白痕，“趁碉堡还没动工，炸掉他们的建材库！”
嘎子却摇头否决：“炸仓库只能解一时之急，鬼子很快会重建。我们要从源头破坏，让他们的工程根本建不起来。”他捡起一块黏土，捏出碉堡的模型，“还记得《淀区游击二十法》里的‘掺沙计’吗？这次要让鬼子的水泥变成豆腐。”
接下来的半个月，白洋淀上演了一场无声的对抗。雁翎队发动周边村民，在日军征集的沙子里混入白洋淀特有的细黏土。这些黏土遇水膨胀，会极大降低混凝土的强度。玉英带着女队员伪装成洗衣妇，在河边浣衣时故意将黏土冲进河道，让运沙船在不经意间载走“定时炸弹”。
与此同时，嘎子亲自带队潜入县城。他们扮成送菜的小贩，摸进日军的水泥搅拌站。趁着夜色，队员们将生石灰粉倒入搅拌机——这种化学物质遇水会剧烈发热，不仅会破坏水泥的凝固性能，还会腐蚀搅拌机的金属部件。
当第一座碉堡在东淀开工时，雁翎队的破坏行动也达到高潮。胖墩带着陆地队在夜间突袭运输队，用自制的土雷炸毁三辆满载钢筋的卡车；情报队则成功策反了一名日军监工，让他在施工时故意缩短钢筋的埋设长度。
一个月后，日军的碉堡群初见雏形。龟田少佐亲自前来视察，却看到了令他暴跳如雷的一幕：刚浇筑的墙体出现大量裂缝，轻轻一敲就簌簌掉渣；一座刚封顶的碉堡，在一场暴雨后竟倾斜成了“比萨斜塔”。
“八嘎！”龟田拔出军刀劈向墙面，刀刃却卡在疏松的混凝土里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精心策划的“囚笼计划”，早己被雁翎队用白洋淀的水土化作了泡影。而在鬼不灵村的地道里，嘎子正对着新绘制的防御图微笑——这场关于“筑墙”与“拆墙”的较量，他们暂时赢得了胜利，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这支年轻的抗日队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