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吴中城，城南市集还未苏醒。青石板上凝着夜露，乌骓马铁蹄踏过，"啪嗒" 一声踩破水洼，惊得檐下啄食的麻雀 "扑棱棱" 乱飞。项羽攥着那方绣着朱雀的丝帕，莲香早己被江风吹散，可每次摸到帕角，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少将军，九连环找到了！" 韩信的喊声把项羽从回忆里拽出来。他翻身下马，鹿皮靴踩过地上散落的竹篾，走到一个粗麻布摊前。七枚青铜环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绿，环身上刻着的星斗纹路，竟和他颈间的狼牙吊坠一模一样！
"这东西哪来的？" 项羽指尖抚过环扣，冰凉的触感突然让他想起十岁那年的冬夜 —— 雪地里，那个递给他九连环的女童，手中的铜环也是这么冷。
货郎缩着脖子赔笑："从城西虞家老宅收来的，说是祖传的..." 话没说完，项羽己经翻身上马，乌骓马扬起的尘土呛得货郎首咳嗽。
穿过三条街巷，一扇残破的朱漆大门出现在眼前。门楣上的八卦镜裂成两半，可项羽的目光却被门槛处的青苔吸引 —— 那里有新鲜的脚印，小巧得像莲花。他按住剑柄的手微微发抖，狼牙吊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动。
"吱呀 ——"
推门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巢，在雏鸟慌乱的振翅声中，项羽看见庭院里的老梅树下，一位素衣少女正低头摆弄铜环。晨光穿过她发间的木簪，在青砖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一柄未出鞘的剑。
"姑娘好兴致。" 项羽故意把脚步声放重，看着少女肩膀轻轻一颤。
虞姬头也不抬，葱白的手指拨弄着第九枚铜环："这环扣暗合井宿方位，公子若强行拆解，机关必毁。" 她突然扬手将九连环抛来，铜环在空中展开，竟组成一幅星图！
项羽凌空接住的瞬间，九枚铜环 "咔嗒" 锁死，变成一个的铁球。他瞳孔猛地一缩 —— 这机关的原理，和现代的鲁班锁简首一模一样！他试着把狼牙吊坠的凸起嵌入球面凹槽，轻轻一转，铁球应声分开，里面藏着一片帛片。
"章邯军粮道图..." 项羽声音发紧，再抬头时，石案上空空如也，只剩半盏残茶在微微荡漾。他冲出院门，只看见巷尾一抹青衫闪过，转眼消失在晨雾里。
当夜，项梁的军帐里灯火通明。羊皮地图摊在案上，九连环里藏着的七处粮仓位置，和暗桩传来的情报完全吻合。范增猛地用鸠杖敲击地面："这图来得太容易，恐怕是陷阱！"
项羽沉默着转动复原的九连环，铜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突然，他扯断银链，把铜环按星象位置排开："您看，这分明是北斗指引的突袭路线。" 他的指尖划过天权星位，"这里丘陵多，正适合火攻。"
项梁的佩剑 "噌" 地出鞘三寸："要是那女子是章邯的细作..."
"她若是细作，" 项羽把铜环重新串起，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就该在环里下毒，而不是藏粮道图。" 他起身时碰翻了烛台，蜡油滴在地图上，恰好凝成彭泽湖的形状 —— 那正是白天那抹青影消失的地方。
五更天，项羽独自坐在江边。九连环在他指尖飞快翻转，试了十次都没解开。突然，他想起少女抛环时，小指轻轻的模样 —— 那是楚地巫女祈福的手势！灵感一闪，他按照三垣二十八宿重新排列铜环，"咔嗒" 一声轻响，夹层里掉出半片竹简。
"明日子时，白蘋渡口。"
竹简上的字写得苍劲有力，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莲汁。项羽把竹简凑近鼻尖，忍不住笑了 —— 这熟悉的草药香，和那天少女腕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二天的渡口，残月弯弯挂在天边。项羽故意让乌骓马踩得卵石 "咔咔" 响，自己却悄悄躲进芦苇丛。江雾中，一叶扁舟系在枯柳下，船头的陶炉正煮着药茶，袅袅蒸汽在月光里竟幻化成凤鸟的形状。
"公子何不现身？" 虞姬的声音裹着水汽飘来。她没戴斗笠，青丝随意地用荆钗挽着，腕间的五色丝绦随着江风轻轻摇晃。
项羽从阴影中走出，九连环 "叮当" 一声落在地上："姑娘大费周章约我来，就为看我解环？"
"是为解这个。" 虞姬突然掀开药炉，沸水里浮沉着半枚玉璜！项羽怀中的另半枚瞬间发烫，狼牙吊坠的蜂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七年前雪夜赠环，七年后江中救命。" 虞姬用竹勺搅动炉火，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得她眉眼动人，"项将军还要装作不认识故人吗？"
项羽大步上前，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他看见虞姬颈间系着的红绳 —— 那是当年他亲手编的端午长命缕，绳结的打法和楚军水手结一模一样。
"阿草姑娘。" 他故意用旧称，满意地看着她耳尖慢慢变红，"这玉璜本该在你及笄时就还给你的。"
江风突然变得又急又冷，虞姬的药炉被掀翻。她慌忙去抢救散落的药草，衣袖滑落，臂上那道旧疤刺痛了项羽的眼睛 —— 是九连环的铜丝留下的伤痕。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见雪地里，那个冻红了手，却固执地要解开最后一环的小女孩。
"小心！"
虞姬的惊呼和破空声同时传来。三支弩箭穿透雾气飞射而来，项羽立刻转身把她护在怀里，手中的九连环脱手飞出。铜环在空中展开成盾牌形状，箭簇撞击的铮鸣声，惊得无数夜枭尖叫着飞起。
"西南柳林，十七丈。" 虞姬在他怀中轻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项羽立刻吹响骨哨，潜伏的项氏死士像鬼魅一样扑向敌人。
混乱中，虞姬突然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快速画着符号。熟悉的触感让项羽浑身一震 —— 正是那天在江边约定的密语！
"章邯要烧江东粮仓。" 她把两半玉璜合在一起，裂缝间显现出一幅微雕地图，"九连环里的情报，只是个幌子。"
对岸突然燃起冲天大火，项羽看清地图上的标记，那正是项氏最大的屯粮地。他翻身上马，却见虞姬退入芦苇丛中："我还有事要办..."
"等我回来！" 项羽甩出九连环，铜环精准地套住她的手腕，"这次不许再消失十年！"
乌骓马踏着月光飞奔而去，项羽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环佩声。那声音追着夜风传来："我的名字... 叫虞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