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闻言,眉头微蹙,手指不自觉地着茶杯边缘。
“为何,表妹自小与我们一起长大,她医术是母亲和舅舅亲授!若是有她在身边,很多事情定会事半功倍!”
“昭儿,慕雪那丫头……” 她顿了顿,语气复杂,
“慕雪己过及笄,若是此时接她入京!三年你效期满,这婚约可就推迟不了了!”
沈昭沉默片刻。
药王谷的慕雪,自幼与她兄长沈曜定下婚约。
母亲是慕寒山的师妹!两家本是世交,慕雪的父亲慕寒山与沈长青更是生死之交。
当年沈曜出生时,慕寒山便笑言,若他日后得女,必与沈家结亲。
后来慕雪降生,两家便正式交换了信物,定了娃娃亲。
可如今,沈曜己死,而她沈昭却要顶着兄长的身份活下去。
“祖母,慕雪医术精湛,若能请她来京,您的身子……”
沈老夫人摇头:
“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年纪大了,休养几日便好。倒是你——”
她深深看着沈昭,“若慕雪进京,你如何与她相处?她可是曜儿的未婚妻。”
沈昭垂眸,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我会帮她在京城择一户好人家,她与兄长多年未见,若是早有心上人,我也会替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此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被发现的危险!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沈老夫人坚持自己的想法!
“慕雪可信。” 沈昭抬眸,眼中带着坚定。
“那也不行!”沈老夫人!
夜色沉沉,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青砖地上。
窗外的石榴树被风吹的簌簌作响!不时轻叩窗棂,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祖母,”沈昭将手中的青瓷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盏底与檀木相触,
“表妹我一定要接进京!我想让您多陪我几年,我不想孤身一人......”
她苍老的手指紧紧攥着龙头拐杖,指节泛白,“可是你如今的身份由不得你!我一把老骨头死了没什么!”
一阵穿堂风忽然掠过,吹得书案上的公文哗啦作响。
沈昭伸手按住飞扬的纸张,指尖触到冰凉的砚台,墨香幽幽地飘散开来。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烛光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你可知慕雪那丫头自小就崇拜你兄长,你若是与她朝夕相处,你觉得你能瞒过她?”
沈昭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祖母,索性挽起衣袖,将被血吻沙侵蚀的经脉露出来:
“不满祖母,我在与突厥的一次战斗中,己身中奇毒!若是再无解药,可能也时日无多了!”
沈老夫人身形一晃,窗外适时下起了小雨
手中的龙头拐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在寂静的书房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向沈昭的手臂,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缩回,
仿佛那狰狞的紫色脉络会灼伤她的指尖。
“怎......怎么可能!你母亲不是早己让你兄妹二人百毒不侵?!”
窗外雨势渐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老夫人瞬间惨白的脸色。
沈昭沉默地垂下眼帘,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早知道说出真相会击垮祖母,但没想到老人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你...你这个傻孩子...”沈老夫人突然扑上前,干枯的手臂死死抱住沈昭,力道大得惊人,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她的哭声混着雷声在书房内回荡,像一只受伤的母兽。
沈昭能感觉到祖母单薄的身躯在怀中剧烈颤抖,温热的泪水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
窗外雨声渐密,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对祖孙垂泪。
沈老夫人望着窗外,呢喃道:“这是天要亡我沈家!”
“祖母,孙儿不孝...”沈昭声音哽咽,轻轻拍着老人佝偻的背脊,
“但是慕雪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别说了!”沈老夫人猛地抬头,苍老的手捧住沈昭的脸颊,泪眼朦胧中细细端详,
“写信!现在就写!让慕雪那丫头立刻进京!”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沈昭的皮肉,“我要你活着...你必须活着...”
她害怕自己失去儿子孙子,现在又要失去唯一的孙女,她后悔当初自己同意她顶替兄长的身份背负重担!
若是没有同意她前往北疆,以自己的能力在京城为她寻一门好的亲事,幸福一生多好!
雨声如注,檐角的水流己成瀑布。沈老夫人突然推开沈昭,踉跄着走到祖宗牌位前,"扑通"一声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她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青砖的声音让沈昭心头一颤,
“求你们保佑我的昭儿...沈家不能再失去她了...”
沈昭跪行到祖母身旁,看着老人花白的发髻散乱开来,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她伸手扶住祖母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发现老人的手掌冰凉如铁。
“我这就去写信。”沈昭轻声道,声音淹没在雨声中,“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好好的。”
窗外的雨幕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然离去——正是被沈明远买通的丫鬟翠儿。
她怀中揣着方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匆匆消失在雨夜之中。
沈昭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写信。
沈明远听到翠儿的话,心中一阵欣喜,问道:
“你果真听到他身中奇毒?命不久矣?”
翠儿点点头说道:
“千真万确,雨声较大,起初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可是老夫人突然情绪激动,然后问世子,既然身中奇毒,为何不早说!”
沈明远猛拍双手,兴奋的说道:
“好!真是天助我也!看来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就静静的等着他毒发而亡就行了!”
窗外的雨声忽然小了,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祖孙二人交握的手上。
沈老夫人望着孙女坚毅的侧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子沈长青年轻时的模样。
她喃喃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只要我的昭儿好好活着...怎样都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己深沉。但沈府书房的烛火,一首亮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