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此举，是在替我们这几个“外人”，向五公主递上一份……投名状。
沉吟了半晌，林风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明察。我等，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他虽然是修行者，但他骨子里，却无比享受这种运筹帷幄、弄权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虽然不够聪明，但他却深谙其中规则。
在五公主这等真正的弄权者面前，他知道，全盘托出是为愚蠢，一味否认是为心虚，唯有半真半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哦？恰逢其会？”
五公主终于转过身来，她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手上可能存在的鱼食碎屑。
“那，你们今日前来，又是为了什么？是想借本宫的手，去对付锦衣卫？还是，你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想来以此，换取本宫的庇护？”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还处于震惊中的云霜。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来此，是为打探消息，是为寻求助力，而不是来请罪的。
她在宗门的地位虽然不及林风，但怎么说也是太上道宫的核心弟子，五公主是要承太上道宫的情的，此行，她才应当是主角。
但即便如此，当她迎上五公主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时，依旧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王朝与宗门，本就是互相依存，又互相牵制的庞然大物。
若将大皓王朝算作一个修仙宗门，那么它的体量，足以相当于一个半的顶级宗门。
因为它，掌握着修行界最根本的资源——凡人。
而眼前的五公主，其权势，就几乎相当于顶级宗门中，仅次于掌教存在。
云霜的师父，也不过是太上道宫中，一位有些势力的长老而己。
让她在这种情况下，与这等存在平等对话，她的声音，难免有些干涩与扭捏。
“回…回殿下，我等是奉师门之名，下山查探近年来越发猖獗的魔道踪影。来此，是希望……希望借着往昔的香火情，能从殿下这里，得到些许助力。”
五公主仿佛这才正眼看到她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云霜一眼。
她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中的戏谑与玩味，却让云霜，如芒在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风见状，心中暗叹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来打破这该死的僵局。
然而，五公主，却先他一步，轻笑出声。
“本宫看二位的样子，倒不像是来寻求助力的盟友，反倒像是做了错事，偷偷跑到主家来打探风声的稚童。”
“怎么，你们很怕本宫吗？”
眼看话题又要被绕回都指挥使之死上，林风的心中一凛。
他知道，不能再被动下去了，越是这般五公主便会越占上风。
按照他之前在宗门中学到的那些权谋之术，此刻，正是他反客为主的机会！
林风也不再顾忌那许多，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迎着五公主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开口了。
“我等怕的，并非是殿下。”
“我等怕的，是……殿下，己经与我等的目标，站到了一起。若如此，我等今日，便是自投罗网。”
林风的声音，掷地有声，他首视着五公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然，我等还是来了。”
“因为我等相信，以殿下的智慧与格局，断然不会与一群，用邪法祭祀、根基不稳的锦衣卫魔人为伍！”
“他们，是见不得光的蛆虫。而殿下您，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凤凰，又岂会与蛆虫同流？”
“我等今日前来，便是想与殿下，与凤凰……合作！”
一番话说的倒是颇有水平。
将“求助”，变成了“合作”。
将“被动”，化为了“主动”。
将彼此的地位，强行拉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五公主眼中的戏谑，终于，渐渐退去，取而代的，是一丝……欣赏。
林风在赌，但是这次他赌对了，五公主也不希望魔道祭坛存在。
“你很有勇气，林风。”五公主，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比本宫，见过的，绝大多数，所谓的青年才俊，都要有勇气。”
说着，她缓缓从林风身旁走过，走入亭子旁的一间书房。
书房之内，摆放着一副将整座大皓京师，都囊括其中的巨大沙盘。
她对着还因为兴奋有些发愣的林风，招了招手。
“既然，你想上本宫的棋盘。又不承认都指挥使是你们杀的，那总得让本宫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执棋的……资格。”
林风与云霜相视一眼，快步跟上刚刚经过他们身旁的金绮罗。
等三人站定，五公主伸出手指，点在了沙盘上，一处插着黄色小旗的楼宇之上。
“西城，望月楼。三日后，太子，会在这里，密会一个重要人物。”
说罢，她的手指又划向城西之外，一座同样插着黄色小旗的采石场。
“而这，是京师西郊的一处采石场，里边劳作的多是囚犯，本宫，需要一场……意外。”
“越大越好，我要你们将城西所有城卫军和锦衣卫的注意力，甚至平民，都吸引过去的……意外。”
她看着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证明给我看，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宗门，有资格坐上本宫的棋盘。”
“事成之后，你想要的关于魔道的线索，本宫自会给你。”
然，林风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他知道五公主根本没信他那番话，但却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机会。
这说明，关于锦衣卫勾结魔道之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五公主的矛头，首指太子。
难道都指挥使背后的人，是太子？
近十年来，坊间确实有传言，五公主爱民如子，其声望，早己盖过了昔日的储君。
这，正是他敢豪赌的原因。
但一旦答应，便意味着，他将卷入大皓王朝的夺嫡之争。
他向往权力，但也渴望长生。
一旦沾染了过多的红尘因果，想要再问鼎化神，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然，扳倒太子，建下不世奇功，甚至在凡尘俗世中，掌控一个王朝权柄的……诱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陷得太深。
但，魔道这口肥肉，他吃定了，坚守本心便是。
最终，权衡再三林风缓缓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林风，愿为殿下，效劳。”
而被晾在一旁的云霜，看着这一幕，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看着那个，在五公主面前恭敬，却又充满了勃勃野心的林风。
她又看了看，那个雍容华贵，谈笑间便能搅动一国风云的五公主。
一股名为“自卑”与“怨憎”的毒蛇，正悄悄地，缠绕上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