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裹挟着细碎的盐粒，如细沙般轻轻地掠过沙滩。陈朝阳猫着腰，蹲在礁石后的阴影里，仿佛与这片黑夜融为一体。他的身旁，摆放着他精心制作的“告白机关”——三只被辣酱腌得入味的贝壳串成的风铃。每片贝壳里，都塞着裁成桃心状的数学公式，这些公式是他对林晓棠的心意，也是他想要传达给她的秘密。
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阵阵轰鸣声，咸涩的海水味道和辣椒的辛香在空气中交织，萦绕在陈朝阳的鼻尖。他忍不住抹了一把被海风吹出的眼泪，那是因为海风的刺激，还是因为心中的紧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二十米外传来了林晓棠的笑声，那笑声清脆悦耳，仿佛银铃一般，伴随着篝火的噼啪声，一同传入了陈朝阳的耳朵。这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在他的心头上挠着痒痒，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
“陈同学，你挖坑的架势比解几何题还卖力啊！”突然，大刘的声音在陈朝阳身后响起，他拎着一把铁锹，大踏步地走了过来。陈朝阳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挡住自己的“告白机关”，但己经来不及了。
大刘的铁锹铲尖“咔”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戳到了陈朝阳暗藏的渔网机关。只听“哗啦”一声，整片沙地突然塌陷下去，露出了底下用《黄冈密卷》垫底的“告白洞穴”。泛黄的试卷页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破旧，仿佛一群扑棱着翅膀的蛾子，在风中微微颤抖。
陈朝阳手忙脚乱去接滚落的贝壳，辣酱汁顺着余弦定理的笔迹往下淌，把"我喜欢你"西个字腌成了深红色，活像被戳破的相思豆。
篝火晚会的序幕由教导主任的收音机拉开。他举着海鸥牌半导体站在礁石上，杂音比海浪还响的《军港之夜》刚唱到"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吴莉莉镶水钻的凉鞋就踩中暗礁——这姑娘抱着从家里偷来的录像带，封面上周润发的油墨脸被蹭掉半边，在月光下活像被泪水泡糊的情书。她踉跄着扑向烤鱼架，镶钻指甲勾住林晓棠的马尾辫，发绳崩开的瞬间，几十根发丝粘在烤鱼签上，随翻动的火苗卷曲成金色小弹簧。
游戏环节埋着连环雷。击鼓传花用的不是花，是条风干的咸鱼，鱼眼珠用玻璃珠改造过，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当咸鱼传到陈朝阳手里时，鱼鳃突然弹开，露出塞在里面的纸条："向右手边第三个人表白！"林晓棠恰巧坐在那个方位，篝火把她的影子拉长投在陈朝阳的校服上，跳动的光影里，他看见自己前世今生第一次在她眼中捕捉到慌乱——像受惊的寄居蟹突然缩回壳里。
"我、我选大冒险！"陈朝阳抓起辣酱瓶猛灌一口，辣得眼眶通红冲向大海。众人起哄声中，他假装脚滑摔进浅滩，实则摸出防水袋里的贝壳项链——那是用物理实验室的游标卡尺测量了三天做出的等距珍珠链，每颗珍珠都刻着微缩公式。可当他在浪花里举起这份"海洋之心"时，大刘养的土狗突然从礁石后窜出，项链上粘着的生蚝"啪嗒"砸中吴莉莉额头，她怀里的录像带应声落水，周润发的俊脸在海水里化成一团惆怅的墨云。
真正的陷阱藏在烤鱼签里。林晓棠分到的烤鱼肚中藏着微型漂流瓶，瓶里卷着的纸条写着"今晚的π值=3.1415926..."——这是陈朝阳熬夜算到小数点后七位的暗语，末三位是他生日。可她刚咬开鱼腹，那条闯祸的土狗又杀了个回马枪，叼着烤鱼冲进夜色，漂流瓶在狗嘴里晃成模糊的光点，活像被叼走的月亮碎片。
篝火暗了又亮的瞬间，陈朝阳启动了终极方案。他借着添柴的由头把辣酱瓶扔进火堆，窜起的火焰在空中炸出"LXT"字母——火药里掺了辣椒粉，每个火星都在夜空绽放成微型的朝天椒。偏偏海风在这时转了向，呛人的辣味烟雾首扑教导主任的面门，他的假发"咻"地腾空而起，燃烧的尼龙丝掠过吴莉莉头顶，把她新补的水钻发卡又燎成焦黑的炭条。
混乱中最先冷静的是林晓棠。她抄起捞海带的渔网兜住飞溅的火星，从急救箱翻出碘酒给陈朝阳烫红的手背消毒。棉签划过皮肤时，她忽然压低嗓音问："贝壳里那道傅里叶变换公式，是想说心情像波形图一样跌宕？"陈朝阳的耳朵尖瞬间红过跳动的火苗，结结巴巴解释："那、那是谐波分析，代表遇见你之后生命有了新频率……"话没说完，大刘的破锣嗓子炸响："快看！主任的假发挂在旗杆上！"
退潮时分，沙滩上留下狼藉的浪漫。同学们追逐打闹的脚印被海浪抹平，陈朝阳蹲在湿沙上重画被毁的爱心函数图。林晓棠忽然用树枝在旁边写下微分方程，解出来的曲线恰好穿过所有坐标点。"陈同学，"她踢散沙堆里的贝壳残片，鞋尖在潮痕上划出涟漪，"下次表白记得考虑风速变量。"月光漫过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的贝壳手链，每片壳里都刻着道未写完的物理公式，像留给未来的填空题。
三只狸花猫从防波堤上踱过，最胖的那只叼走了辣酱瓶盖，金属片在月光下滚出叮咚响，像首跑调的小夜曲。陈朝阳摸到裤兜里剩下的半截粉笔，突然在礁石上画出两个火柴人——一个举着烤鱼当鲜花，一个握着试卷当戒指。海浪扑上来时，林晓棠的凉鞋尖恰好踩中"戒指"位置，咸涩的水花溅湿了两人裤脚，在沙滩上印出个潮湿的同心圆。
教导主任的半导体还在循环播放《军港之夜》，电池耗尽的男声唱着扭曲的"海风你轻轻地吹"。陈朝阳望着海天交界处闪烁的渔火，突然觉得，或许有些心事就该像海浪，一遍遍冲刷，总会在岁月的沙滩上刻出印记——比如林晓棠腕间的手链，比如此刻她发梢沾着的辣椒末，比如远处那条叼着漂流瓶对月长嚎的土狗，都成了青春里最鲜活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