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少爷的翡翠扳指在沈昭掌心被捏得咯咯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在略显嘈杂的擂台环境中格外刺耳。
他后槽牙首打颤,昨夜城墙上那道玄衣人影突然在眼前晃——当时他正指挥家丁往马车上塞用药材换的私盐,一抬头就见屋檐上立着尊煞神。
清冷的月光洒下,把对方腰间虎符的纹路照得清清楚楚,那纹路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活像要剜进他骨头里。
此刻,他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原来是冷汗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触感湿腻。
此刻再对上沈昭眼尾那颗朱砂痣,他膝盖一软,"扑通"跪在擂台木板上。
这擂台约莫一丈见方,呈西方形,周围密密麻麻地围满了观众,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沈、沈统领明鉴......"他喉结滚动,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声音在他听来却如重锤一般。"小的就是一时急眼,没别的意思......"
沈昭松开手,指腹在虎符上轻轻一擦,像是嫌脏。
指尖触碰到虎符那冰冷光滑的质感,让他微微皱眉。
他没看林二少爷,目光落在林清梧颈间那枚沉水香坠上——香木是他亲手从极北寒林里寻的,雕成并蒂莲模样时,刀锋都沾了他指腹的血。
此刻香坠被晨光照得透亮,连纹理里的星子都泛着暖光,凑近还能闻到那淡淡的、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林姑娘在说正事。"他侧过半步,将林清梧护在身侧,声音不大,却像块压舱石砸进人群。
周围原本憋住的呼吸声突然炸成一片,好似一阵风刮过寂静的树林。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把糖葫芦往草把子上一插,扯着嗓子喊:"对啊!
上月十五西城门的事,我家那口子给守城兵送夜宵,亲眼见五辆篷车往外赶,车轱辘印子压得老深!"那糖葫芦在阳光的照耀下,糖衣闪烁着的光泽。
"我家小子给药栈送柴火,"卖菜的王婶挤到最前头,手里的白菜帮子首晃,那翠绿的白菜帮子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看见林管家拿算盘敲账册,嘴里首念叨'这单能换二十车盐'!"
林管家原本缩在擂台边,闻言猛地抬头。
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鼠须抖了三抖,慌忙去扯林二少爷的衣袖,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好似风中的树叶。"二少爷,咱们......"
"闭嘴!"林二少爷狠狠甩开他的手,额角青筋跳得像条蚯蚓。
他的脸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盯着林清梧腰间的药箱,突然想起三天前自己派去砸药铺的泼皮——那伙人被打个落花流水,带头的还断了根肋骨,后来才听说,是沈统领的暗卫在附近巡逻。
林清梧垂眸理了理被扯乱的衣袖,袖中银针还带着方才止血的余温。
她能听见药魂在识海哼唱,那是遇到珍贵药材时才有的清响——不是因为台下的人声,是因为沈昭站在她身侧,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松木香,像前世乱葬岗里那盏不熄的灯。
她心中涌起一股温暖和依赖,仿佛有了沈昭,一切都有了依靠。
"上月十五的运货单,林府药栈记的是'往南郡送药材'。"她指尖轻轻叩了叩药箱,那声音清脆而坚定。"可南郡太守三日前递了公函,说当月并未收到林府任何药材。
反倒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缩成一团的林管家,"西城外三十里的废弃砖窑,近日总有人半夜烧东西。"
"烧的是私盐的账本吧?"人群里突然冒出个粗嗓门。
萧景明挤上台来,腰间的铜铃马牌叮当作响——他是沈昭安插在商队的暗桩,马帮走南闯北,哪条道上有腥气他闻得最清楚。
此刻他冲林清梧挤了挤眼,又冲沈昭抱了抱拳,"昨日我那马队过砖窑,拾到半块炭,上面还留着'盐'字呢。"
林管家的脸瞬间白过墙皮。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他踉跄两步,后腰撞在擂台的木柱上,算盘"啪嗒"掉在地上,算珠滚得到处都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弯腰去捡,双手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却见脚边躺着截烧焦的纸片,正是药栈的专用火漆印——这是他亲手烧的账本!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走!"林二少爷突然跳起来,一把拽住林管家的衣领,"跟他们扯什么!"他刚要往台下冲,却被萧景明伸腿一绊,"扑通"又摔回地上。
马帮汉子们围上来,铜铃响成一片,像给这出戏敲了个紧锣。
那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胜利的号角。
"林二少爷这是要毁证?"萧景明蹲下来,拇指蹭了蹭腰间的短刀,那冰冷的刀刃触感让他的动作显得更加果断。"沈统领,您说这算不算妨碍公务?"
沈昭摸了摸腰间虎符,眼尾的朱砂痣跟着挑了挑:"禁军查案,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仿佛要冲破云霄。
卖糖人的老汉把糖画往杆子上一插,举着糖稀罐子喊:"早看林府不顺眼!
上个月我家那口子咳血,去药栈抓药,给的竟是掺了碎砖的枇杷膏!"那糖画在阳光下五彩斑斓,格外耀眼。
"我家娃出疹子,"抱着小娃的妇人挤到台前,把孩子的手腕露出来,那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疹子,让人看了心疼不己。"林府的伙计说是什么瘟疫,要收五两银子才给看!
要不是林姑娘扎了两针,我家娃......"她声音发颤,把孩子往林清梧怀里送,"林姑娘,您再给看看,娃夜里还说痒......"
林清梧接过孩子,指尖刚碰到那片疹子,药魂便在识海轻鸣。
她抬头时,正撞进沈昭的目光里——他站在擂台边缘,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块玄铁令,和她暗格里那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虎纹。
那玄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坚毅和果敢。
"不急。"她低头对孩子笑,银针在指缝间转了个圈,那银针闪烁着清冷的光芒。"阿姊先给你止痒。"
这一针下去,孩子立刻蹬着小腿笑了:"不痒痒啦!"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那热烈的掌声让人热血沸腾。
林清梧抬眼望去,见王婶举着白菜帮子鼓掌,老张头把糖葫芦举得老高,连方才吓哭的小娃都拽着她的裙角,奶声奶气喊"神仙姐姐"。
她忽然想起前世此刻,自己正跪在祠堂里,被族老用家法抽得皮开肉绽,耳边全是"贱蹄子"的骂声。
而现在......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沈昭腰间的虎符上。
那虎符泛着冷光,却让她想起暗格里半块玉佩——前世她被抛尸乱葬岗,是沈昭捡回她半条命,那玉佩便裹在她血污的衣襟里。
此刻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像道不会倒的墙。
"林姑娘!"
"林神医!"
呼喊声里,林清梧突然明白,她不再是那个被踩进泥里的弃女了。
她有药魂,有沈昭,有这些信她、护她的百姓。
她低头整理药箱,指尖触到最底层的账本——那是她用十年时间,跟着苏阿婆翻山采药时,悄悄记下的林府恶行。
日头渐高时,药王节的擂台撤了。
沈昭站在街角的槐树下,看林清梧被百姓围着往药铺走。
那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药箱撞在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敲在他心尖上。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青瓦白墙后,他才摸出怀里的半块玉佩,和玄铁令碰了碰——那是他在乱葬岗捡到的,当时血把玉佩染得通红,他擦了三天三夜,才看见上面刻着"林"字。
那玉佩和玄铁令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是他们之间缘分的见证。
林清梧回到药铺时,夕阳正给门楣镀上金边。
那金色的光芒洒在门楣上,美轮美奂。
她关了门,从梁上暗格里取出个木匣——玄铁令、账本、半块玉佩,都在里面。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在账本最新一页上,那是萧景明今早送来的密报:"林府与盐枭接头,地点:城郊破庙,时间:十五夜。"那月光如水,洒在账本上,仿佛给密报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她摸着账本上的字迹,药魂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
她抬头看向窗外,见槐树上落着只玄色乌鸦——那是萧景明的暗号。
那乌鸦乌黑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明日申时。"她对着乌鸦轻声说,"破庙见。"
乌鸦扑棱棱飞走了,那翅膀扇动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林清梧把木匣重新藏好,转身时碰到了案上的药罐,沉水香混着草药香漫开来。
那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影子,嘴角慢慢扬起——十年蛰伏,该收网了。